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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视频重播了三遍,小姑娘问他:“叔叔,这个很难的,我可以把视频分享给你,你回去慢慢学。”
  梁北林已经完全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撑住膝盖,眼眶很红,但看起来还算平稳地说:“好。”
  他站起来,拿手机加了小姑娘的号码,又点开推过来的视频账号,盯着主页上的介绍看。
  他做这些很慢,像被降速了一般,但心跳却很快,像突然而起的海啸,裹挟着飓风,将原本已荒芜一片的海岸线冲刷一空。
  小姑娘难得遇到和自己有同样爱好的大人,有点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个小哥哥可厉害了,做的押花很漂亮,我学了好久呢,上周的手工课拿了第一。”
  梁北林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回了一句只有自己才懂的话。
  “……谢谢你,救了我。”
  第53章 情怯
  距离程殊楠离开,已经过了两年三个月零二十一天。
  熬过无望的冷冬,梁北林终于等到春天。知道了他真的还活着,知道了他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原本在知道的当天就想冲到他身边去。
  可梁北林在第二天落地云城之后,在“安可押花”对面一家小吃店里,点了三四份云城小吃,一口一口地吃完。
  即便和程殊楠隔着不过十米,也一步没再往前走。
  他在小吃店里坐了一下午,昂贵的薄呢大衣上沾染了浓郁的米线味道。通过那面透明玻璃,能隐约看到里面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忙碌的,休憩的,和女店员轻松地说着话。
  午饭时,外卖员在门口敲门,程殊楠出来接外卖,笑着和对方说“谢谢”,又说“辛苦啦”。
  声音很远,但每个字都落在梁北林耳朵里。
  梁北林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法从程殊楠身上移开。他数次想要起身,到对面店里去,抱住程殊楠,吻他,跟他说很想他,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可以一走了之两年多,连头都不肯回。
  可他知道不能。
  他没有立场,没有身份,甚至没脸这么做。
  当晚,他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酒店环境很一般,但从二楼窗口能看到对面的押花店。晚上八点,那个女店员从店里出来,穿过马路走进小区。
  程殊楠一直没离开,应该是住在店里的。八点半,一楼熄了灯,紧接着二楼小窗口亮起灯,窗帘后面隐约看到人影晃动。直到晚上十点,二楼的灯也灭了。
  第二天一早,梁北林换了身衣服,换了家小店,继续坐在里面,像做贼一样,盯着路对面的押花店。
  他和程殊楠之间该如何相见,怎么相见,他来之前想过无数次,可真到了这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了那么久的人,找了那么久的人,以为彻底消失在世间的人,这样完好得再次出现在眼前,他只敢远远看着,第一次感受到近乡情怯原来如此酸涩。
  他突然想起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程殊楠站在那里,亭亭净植,像极了那株他不敢够的莲。
  后来他在云城转了很久,以安可押花店为圆心,走过街心公园、老巷子、大排档,走过散落着打卡游客的景点、网红咖啡店和热闹的早市,一步一步丈量着这座小城。
  他在某天清晨随着人群走进云城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寺庙。来祈福的人很多,求姻缘,求子嗣,求学业,人们虔诚地跪着,他跟在后面,也跪,别人做的他都做,却发现已无所求。
  一对年轻恋人在一棵银杏树下挂姻缘牌,一块木牌上写上两人的名字,然后用红绸挂在高处。他也买了一块,学着那对恋人将牌子挂上。
  他个子高,抬手挂得位置也高。风一吹,牌子上红绸翻开,一面写着“程殊楠”,另一面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安康”。
  他每周来一趟云城,有时候待半天,有时候待两天,持续了两个多月,一直没被发现。
  他跟在程殊楠后面,看对方在公园里跑步,去早市上买菜,接待来学押花的客人,有一次甚至还和隔壁店老板争吵。
  那老板用他听不太懂的口音指责程殊楠,即便不知道说的什么,但气势和语气都很凶,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过去。可没想到程殊楠毫不示弱,站在台阶上也用同样的口音怼回去,说累了,擦擦额角的汗,进屋喝口水,出来继续理论。
  是鲜活的、生机勃勃的程殊楠。
  是没有他能生活得更好的程殊楠。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不敢靠近。
  程殊楠以那样决绝的方式逃离,该是有多恨。他很怕,怕程殊楠见到他的反应太过痛苦,又怕太过平静。无论哪一种反应,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以前犯下的错不可饶恕。
  他在得知程殊楠真的还活着之后,经历过的情绪阶段一直反反复复,失而复得的狂喜激动,难以靠近的悔恨痛苦,还有难辨真假的疑神疑鬼。
  有时候睡着还是会做噩梦,在家里还是会产生幻觉。
  噩梦和幻觉交替进行。即便他找到了程殊楠,依然会觉得这才是一场梦,一场美梦,梦醒了,还是什么都没有。
  有一天他凌晨醒来,开车守在李董孙女的校门口,等了六个小时,终于等到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从车上下来。
  怕吓到孩子,他努力平稳好情绪,装作偶遇,和小姑娘打招呼。问她“最近有没有学新的押花”“有没有和教押花的小哥哥互动”。直到小姑娘给出肯定的答案,梁北林才长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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