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焦急和紧张带不来任何益处,过度的情绪只能冲昏头脑。
  射箭的时候心要静,方能不让自己被外物打扰到,影响本应无错的发挥,因而射击射箭这类的运动,总是最考验运动员心态的。
  摆在盛恕面前的,是一个艰难的困局,输赢都只在一念之间。
  他轻轻吸气。
  盛恕在比赛遇到困境时,总是会这样。
  一来是因为深呼吸能让人更好的沉静下来,更重要的则是因为,这就是射箭过程中所需要的。
  呼与吸,对应着肌肉的收缩与舒张,影响着射箭的每一个阶段和步骤。
  没有好的呼吸,就没有好的箭。
  他渐渐沉下心来。
  盛恕左手推弓,右手勾弦,竞技反曲弓深蓝色的弓片受力而形变,时刻将推着扣在弓弦上的那支箭离弦而出。
  而盛恕的眼神冷冽,没有任何犹豫。
  射箭比赛做不了假,容不得投机取巧,想要破局、想要获胜,都只能——以力破之。
  但这恰恰就是盛恕最不怕的!
  他既然站上了场,就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两辈子的经验、两辈子的执念,即使面前困难重重又如何?
  他只需要一箭。
  在那个瞬间,在拉开弓的前一刻,盛恕蓦地回想起很多年以前,在他刚刚学射箭的时候,奶奶曾问过他的。
  “小恕,你觉得射箭最重要、最让你快乐的是什么?”
  盛恕那时把玩着奶奶给他买的十二磅儿童弓,弓身上很不伦不类地贴了个贴纸,写着句拉丁文和中文翻译,“循此苦旅,以至星辰”。
  闻言,他几乎没有多想,毫不迟疑地回答:“让箭落到十环里,比别的人得分都高!”
  “但你总会遇到更强的人,如果赢不了呢?”
  “学射箭的时候,你没有可能次次都有满意的环数,就连世界上最强的选手都做不到发发十环。到了那个时候,你还喜欢射箭吗?”
  盛恕愣了一下,奶奶温和的嗓音继续响着,既有种属于长辈的慈祥,又有一种来自运动员的坚韧与挺拔。
  “一个运动员最耀眼的,就是站在场上的时间。所有人都会看着他,用优雅的姿态完成高难的任务,或许是精妙的团队配合,或许是超越人体极限的冲刺。”
  “但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
  “你需要知道,荣耀或许不能伴你一生,真正被你所铭记的,是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的汗水和努力。”
  “过程或许不起眼,不好看,但只有那才是唯一的基石。”
  盛恕似懂非懂,抬起头问:“奶奶,你在乎的是结果,还是过程?”
  头发斑白的老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一点一点地给他拆开来讲那句拉丁文的意思,眉目慈祥而和蔼。
  “傻孩子,过程即是结果啊。”
  他确信自己的过程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自然没有必要担忧结果。
  或许在某一天,类似的意外会重新发生在他身上,但那不是今天。
  今天,他带着自己一直以来的训练,用一个属于运动员的健康的、矫健的身体站在场上。
  再一次的,盛恕松开弓弦。
  他不再去关注施杨的环数,不再去关注场外的进程。
  什么输赢胜败,等他拉开弓的时候,才不需要想那些东西。
  那一箭再一次落在十环,但盛恕毫不意外。
  他也不应该因此意外。
  场外的教练席上,郑君的目光隐隐向沈雁回的方向看过去。
  比赛嘛,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总是难分。
  就像最开始没人能想到盛恕竟然会在赛点被施杨反超一样,这场比赛最后的结果,也还没有板上钉钉。
  盛恕的这一箭是十环,施杨这次稍逊一些,得了八环。
  眼看着两人的分数再一次拉平,陆争在屏幕外终于小小地松了口气。
  好歹是有些优势了。
  若施杨这一发仍然是十环,乃至于九环,那盛恕接下来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赢面变得更小。
  所幸这一箭,算是扳回来了。
  射箭这项运动,虽然双方肢体没有任何接触,比赛过程中眼神的碰撞也欠奉,可就是有一种超常的刺激感。
  你看着他们两个赛道之间隔着距离,却总觉得是两个灵魂在进行比试。
  谁意志更坚定、心态更平和,谁就能站到最后。
  盛恕对于施杨给了他机会的那一发八环仿若未闻。
  无论是对手的失误也好、正常发挥也罢,现在都还不是开心的时候。
  如果因此而松懈的话,就会葬送最后一丝胜利的可能。
  施杨垂下眼,没有往其它地方看。
  对于那一发八环,他自然心中有些不满,可箭已离弦,就不会再追回来了。
  他和盛恕再次落到平分的环节,而以对方的心态,这样的局面并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自己和他对决,没有太大优势,这不是还有功夫伤春悲秋的时候。
  下一箭。
  场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想。
  要用下一箭终结比赛,获得桂冠。
  要想完成复仇,下一箭,就是唯一的机会。
  信号灯又一次亮起。
  盛恕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了决定比赛胜负的最后一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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