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安多里尼空闲的右手也握上艾波拉着他的那只手腕,自言自语般继续说:“爸爸脾气很不好, 总是板着一张脸, 不喜欢他也是正常。但他会做饭,会陪我看书……”
“这样啊, ”艾波似笑非笑地低头瞅他,“看来托尼更喜欢爸爸。”
“哪有!”安多里尼说, “我喜欢艾波娜!我想每天和你在一起!”
他犹豫了一下,“也想和爸爸在一起。”
艾波还想调侃他几句,正在这时,他们踏出了玻璃旋转门, 高楼大厦之间的柏油马路映入眼帘, 呈现一副喧嚣又安静的奇异场景。
大块的光线沿着道路铺展开来。
喧嚣在于, 马路实在拥挤。年轻女孩们撑着伞、带着时髦的帽子, 三五成群;小夫妻手挽着手走来走去。青年们一簇簇地拥在汽车与汽车之间的缝隙, 伸着脖子向人行道看去。
他们视线的落点,又空荡得不像话。人行道两侧立起半人高的木柱, 每根上面都缠了一圈蓝丝带。南起时代广场的一家咖啡厅,沿着百老汇大街绵延至中央公园。
在这两条平行的天蓝色丝带间,模特踩着轻快的步伐,不紧不慢地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走着。她们身上的衣服,既随便又考究,带着对社会习俗的挑衅,有人目不转睛、看得着迷,有人龇牙咧嘴、大为光火。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牛仔外套、绸缎衬衫、帆布连体裤……都呈现摩登的勃勃生机。在四点钟热烈阳光里、在多元现代的钢铁森林里,身形高挑的模特们仿佛一阵风、一首飒气的诗,竭尽全力越过障碍,优美地舒展筋骨,然后把所有阻拦她们的东西踩碎。
人们乱哄哄地讨论着。略有头脸的市民早已打听好位置,在沿途餐馆、商店,从玻璃橱窗往外瞧;身份更高些的人提前订了酒店房间或是露台餐厅,悠哉地从楼上往下看;再尊贵些的人,在公园的观礼台,和草坪上那些主妇一样,还没有看到模特。
秀已开始,不好再翻越丝带,母子俩只得在商场门廊底下驻足。安多里尼拉着艾波的手,小脑袋依稀知晓她们付出的心血,没有继续追问,乖巧地静静观看。
商场里的客人几乎都出来了,七嘴八舌,发出嗡嗡的嘈杂声响。
这场服装秀,艾波期待了一周,可以说,她对每一套衣服、每一位模特如数家珍,应当全神贯注地欣赏。可那个男人到底败坏了她的好心情,她像是不适应城市环境的农民,空气里的尾气和尘埃突然放大,经由模特行走扬起,哪怕努力减少呼吸频率,还是吸进了鼻腔,弄得她措手不及,泛起阵阵恶心。
她依然喜欢他。只是忽然发觉没有那么爱他了。她平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既不冷、也不热,原本充溢心头、缱绻徘徊的情谊像是化作无用的淘米水,兜地泼出去。
他们确实不合适。她想,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和家族利益至上注定无法磨灭的。
也许她要求他舍弃一切、以她的意志为先,才是阻挡他们在一起的鸿沟。
阳光里穿行而过的女孩,明明各有不同的长相,此刻看起来却让人分不清相貌。或深或浅肤色的脸被太阳一照,近乎模糊。
双眼被刺得发烫,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任由气流带走眼球表面的水分。
四十多套服装,哪怕再慢,半小时也走完了。
最后一名模特后头,楼宇切割出阴影,栗色的骏马踏着人行道,踱步而来。
它拉着辆两轮马车,簇新的木车身绘有绚丽图案——带有翅膀的帽子和双头蛇杖,是赫尔墨斯的标志。黄色为基调,深浅不一的蓝色几何图形交错、互嵌,遍布整驾马车,连车辕和车轱辘都不放过。
曼妮娜穿着牛仔套装、头戴邮差帽坐在颜色绚丽的马车前端,松松握着缰绳,马儿不紧不慢地走着、车轮咕噜噜,两名少年跟在车后面,手脚利索地把蓝丝带护栏收进车内。
马车行到跟前,车夫俏皮地眨眨眼,右手放在眉骨往上一挑,帅气地行了个礼。
艾波噗呲一笑。
柏油马路间的服装秀结束,公园内场还在继续。
晚霞未至,大团云朵浮在天际,堆堆叠叠,勾出一层雪白的边。
现场交响乐团奏着悠扬明快的乐曲,从歌剧序曲到诙谐小调,不一而足。
模特们踩着音符,走过坐满野餐市民的草坪,走过朽旧的木制长椅,走过葱茏茂密的树丛和绿得仿佛翡翠的人工湖。
微风徐来,阳光正好。
艾波和安多里尼绕了一大圈,从公园的另一端进入,远远望见,观礼台闪烁粼粼波光,如同阳光下的一湾河,是记者们不间断按下快门造成的炫目假象。
紧接着,她看向观礼台旁的交响乐团,惊喜地在后方瞧见了1900的身影,身着燕尾服,脊背笔挺。
毫无缘由的,看到老头儿忘情的弹奏,她仿佛找到了锚点,一下子坦然了。
“我们坐着听一会儿音乐?太难挤过去了。”中间这一片全是人,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安多里尼点头,一屁股坐下后,细细体会评价道:“热热的,不扎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