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晋王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把目光放到商明鹤身上,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赏。
“商将军,这次你做得很对,无论如何,本王都希望,不要伤了太子的性命,毕竟他是本王的弟弟。”
他说话有种天然的阴阳怪气,傅霖一时竟然分不出来,他这是在真的夸奖还是在讽刺。
商明鹤依旧面不改色,恭敬得站起来行礼,“本就是末将的分内之事。”
离开晋王府,傅霖和商明鹤并肩而行,一个矮瘦,一个高大。对比如此明显,傅霖恍惚想起,在他还年轻的时候,身形也不是这般伛偻的。
灯笼里发出的光,把两人的影子都照得模糊不堪。
今天没有月亮,大概是被乌云遮住了年迈的,随从提着灯,灯笼一晃一晃的,微弱的亮光在夜晚的风里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
傅霖率先开口:“商将军,您这次可是可是出了大风头啊。”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好像这些上了年纪的官员都是如此,眼睛总是眯着,嘴角上扬,一副狐狸像。
商明鹤沉默了一瞬,眼睛依旧是往前方看,哪怕前面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只是一望无边的黑暗,里面像是藏匿着什么怪物,迫不及待得等着送上嘴的美食。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职责所在。”
傅霖拈了拈胡子,干笑了两声,又语重心长道,“将军年轻气盛,和晋王一样,都顾忌得太多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要做的不就是主人不能做的吗?将军,我说得对不对呐?”
商明鹤没说话,他早已经习惯了沉默。
再也无言,分开的时候,傅霖才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露出他原本的面目。他心里不屑,晋王毛头小子,什么也不懂。
还有商明鹤,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攀上晋王。斩草除根,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他心中冷笑,若是个识时务的也算了,可惜偏偏是个臭石头,又冷又硬,和他那个没用的爹一个德行。
回到家中,房里却还亮着,烛火温馨,是长女傅莲乔。
他心里泛起暖意,刚才的阴毒也都被这暖意所融化,慈爱道,“莲乔,怎么还没睡啊?”
傅莲乔没吱声,凄楚地看了父亲一眼,他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和蔼的笑。
可就是这样的父亲,不久前告诉她一个消息,陛下有意为还未婚嫁的晋王和太子选妃。
傅莲乔早有听闻,也做好了准备,她是傅家的女儿,哪怕有了意中人,再不情愿,也该为家族的荣耀一搏。
即使她心中无比希望自己落选。
傅霖告诉她,她要争得不是太子妃,而是晋王妃。
傅莲乔虽然是女儿,但傅霖从未避着她,家中商议什么事情,她都知道。
但从那天开始,她好像又知道了许多从未想过得事情。
昨日东宫遇刺,皇帝震怒,她心中知道,这行刺的幕后主使是谁。家中执掌中馈的是她,自然也知道,银钱人手,一看便知。
傅莲乔低头道:“阿耶,真的不能收手吗?您已经是丞相,统领六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傅霖笑了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和女儿讲道理。
“莲乔,为父为官二十八年,你知道这二十八年来,有多少个丞相吗?”
他根本没给傅莲乔回答的机会,自问自答道:“七个,一共有七个!我能当丞相,无非是陛下要打压世家。等到我致仕之后,谁还会记得我?谁还会记得傅家?”
他本就不像其他世家子弟,有家族作为倚仗。除了他自己,称得上一无所有。
他语气里透露出一股子癫狂:“丞相之上,还有三师三少,还有公侯。我要我的名字,青史留名!我要世人都记得我傅霖!”
傅莲乔心中苦涩:“东宫仁德,先后嫡出,皇帝珍重。阿耶为什么要趟这一趟浑水呢?”
傅霖道:“太子仁弱,怎当大任?倒是晋王,有陛下早年之风。这两年,陛下的心不也慢慢偏了吗?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从龙之功,机不可失。”
傅莲乔道:“所以阿耶有没有想过,若事败后,傅家可还有机会?女儿还有活路?”
她含着泪水,哪怕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但阿耶对她永远是特别的。她是长女,是阿耶的第一个女儿,身份自然是不同。
她愿意为家族牺牲,但突然告诉她,阿耶可能没这么爱她,她也只不过是个棋子,一时间难以接受。
傅霖语重心长地看着她:“莲乔,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在我心里,别说那些妹妹们,就连兄弟们,谁也比不过你去。这么多年,阿耶对你如何,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原来如此,总不过是一句恩情。傅莲乔笑了笑,眼中水光褪下,“女儿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傅霖被权力欲望冲昏了头脑,还没有她看得清醒。
只要太子是先皇后的儿子,他的东宫之位就绝不可能动摇。
何况,太子又并没有什么错处,皇帝肯定不会无故废太子,他只会费尽心思,为心爱的儿子铺出来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