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李端厚早已准备妥当,把毒酒和白绫都呈了上来。
宁絮刚才的伶牙俐齿都不见踪影,她端起一杯毒酒,这是能要命的东西,手止不住的颤抖。
过去种种,皆如黄粱一梦,唯有手中这杯毒酒,是真的。她还未真的大展拳脚,就要身先死了。
眼里情不自禁含了泪,她颤着声音问道:“杀人之事,与公主毫无关联,全是我一人所为,她并无知情。那人纠缠不清,我一时恼羞成怒,才下了重手,失手将人推入河中。如果我死了,公主能否安然无恙?”
谢闻道:“性命无虞。”左右不过是失宠,一辈子幽禁在公主府中罢了。
一滴泪滑过,宁絮将一杯毒酒饮尽,弥留之际,仍然道:“公主知遇之恩,掩盖之义,若有来生,结草衔环当报。”
毒酒发作得很,不用去探鼻息,就知道再无生还的可能。
风光大葬是不能了,一介罪臣。
谢闻吩咐道:“埋了,动作务必要快。”
卫兵得令,将尸体拖下去,若是寻常,丢入乱葬岗就完事,现在却还要特意挖个坑,真麻烦。
解决了宁絮,还有一个长宁公主。这边人刚死,看押公主府的人就来报,长宁公主疯了一般,要带卫兵来东宫要人,正在集结人手,不过已经被控制住了。
谢闻只能起身,马不停蹄地再去看看这位好姐姐。
公主府处于明光坊内,这里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耳目最灵通,刚才闹出来的那一番动静,已经惹得许多人窃窃私语。
长宁公主依旧是满头珠翠,华贵异常,看到谢闻,她也不行礼,反而冷笑道:“她人呢?”
谢闻冷声道:“死了。”
长宁公主的身形颤抖了一下,头上的的钗子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话,但转念一想,平日里这个弟弟的秉性,应该不至于如此快刀转乱麻,说不定只是故意唬她。
长宁公主道:“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生是公主府的人,死也是公主府的鬼,尸体也应该交到我手里。”
谢闻面无表情,都到了这个时候,长宁公主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这种话。
“欺君之罪,杀人之罚,罪无可恕。尸体应该已经埋了吧。”
长宁公主道:“她可是我的驸马,你有什么资格处决她?”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她呢?”
长宁公主道:“不过是女扮男装,就这么点事儿,也值当一条人命?那个贱民,是我杀的,要算账的话,找我好了。”
此话一出,连身边的霍尧都惊了,女扮男装也要看在谁面前扮。堂堂皇帝,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糊弄,还把女儿嫁给她,这要是真的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谢闻本来只是隐约的猜测,听到这话,直接做实了才想。
“原来你也知道人命值钱。常之华的性命,也总得有人来偿还。你那位驸马,是为你而死的。”
长宁公主听到这话,仿佛失去了力气,浑身瘫软在地上,华贵的衣裙沾染上了尘土。
原来阿絮是为她死的。
是不是她不杀人,一切都不会发生?阿絮依旧可以好好的当驸马,前途光明,她的才华都会施展该用的地方上。
可那个贱人,公主之尊,他凭什么敢威胁自己?要阿絮跟他远走天涯,他懂什么?只有我才懂阿絮,她的抱负,她的理由,只有我才能帮她实现。
常之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私奔了又能怎么办?他都不能自力更生,又怎么给阿絮更好的生活?
长宁公主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状若疯癫,谢闻皱了皱眉,和霍尧吩咐道:“长宁公主幽禁府中,无令不得外出。”
霍尧应了是,家臣卫兵一律被带走,东宫的人都走了,女使们才大着胆子出来,去扶倒在地上的公主。
长宁公主又笑又哭,她知道的,皇帝对她的宠爱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谁让她不是从先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皇帝只会爱那个女人的孩子。
她没有可以去求情的人。
有女使忍不住流下泪,这滴冰凉的泪珠正巧砸到了长宁公主的手上,不由心里一跳。
她生性娇横,从来不把别人的疾苦放在心上,但她一向最看不起流泪的姿态,懦弱的,无能的。
心还沉浸在悲伤的海潮里无法自拔,但长宁公主已经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不就是不让她出门吗?
那她就动笔,为真正的宁絮写一本传记。皇帝,太子,御史,这些人泼给她的脏水,她偏偏要全部洗干净。
她要写宁絮打马游街的风光,殿试夺魁的神采,杏园一宴,多少人被折服。
她要写宁絮赐婚后的不安,初入官场的懵懂,写历尽千帆后初心不改。
长宁公主当然懂,这些人就算知道,常之华是自己杀的,也一定会让宁絮顶罪,一切不都是为了那该死的皇家荣耀吗?
她偏偏要让宁絮的事迹,千年万岁,永永远远的流传下去,受万人敬仰,听万人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