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任逸绝瞧着他恬静的面容,心中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阵寒意,玩笑在口中徘徊片刻,还是咽下,缓声道:“既如此,那咱们便去观赏玉人的居所吧。”
千雪浪见他神色不愉,淡淡道:“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任逸绝轻轻一叹:“没什么,我也没有不高兴。”
“撒谎。”千雪浪扫他一眼,却没追究,“也罢,走吧。”
两名婢女静看千雪浪施法,并未做声,听他们要走,这才转过身来引路,走出一扇月洞门,没走几步就是一条九曲长廊,远处有方亭台,四面开敞,却有两处布了通透飘逸的鲛纱,随风而荡,于日光下似水波漫漫,想来就是“无尘水榭”了。
水榭之中自然无人,也果然一尘不染,四人未多停留,继续往明月烟楼而去。
明月烟楼居于水上,待到雾起云蒸,烟字便从中而来了,小楼布置甚是雅致,分作两层,卧室在上头,下面用以待客赏景,半窗花影,半窗水月。
任逸绝心中暗想:“好端端的所在,倒要浪费了。”
果不其然,千雪浪找了个位子落座,便开始闭目养神,什么也不问了。
绿云手脚勤快,见他二人并无旁事,就开始烧水煮茶。红霏在旁问道:“二位道君喜欢什么香?”
水上多蚊虫,因此明月烟楼常燃香料,既为驱虫,也为驱散久无人住的尘气。
“淡些就好。”任逸绝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那点郁气早已烟消云散,有意学舌,“玉人道君可不爱浓香。”
红霏应了一声,细细调和香料,掩上炉盖,幽香渺渺而出,果然闻之不觉浓艳,反倒肺腑一清。
“请用茶。”绿云用滚水泡了两杯茶,奉在两人手边。
任逸绝捧茶笑道:“我与玉人都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两位姑娘自去忙吧,莫在眼前忙碌了。这路倒也不难认,我自己能回去的。”
二女互望一眼,喏声称是,缓步退出明月烟楼。
“玉人觉得此处如何?”任逸绝轻嗅茶香。
千雪浪道:“千万山水,就在天地之间,如此人工巧造,圈山引水,于凡人也许是天工,可对修道人而言,不过是穷奢极欲,一片匠心。”
“真是刻薄的评价。”任逸绝摇了摇头,“崔家好歹是高门大户,若也与玉人一般住在雪洞之中,那许多弟子岂不是要将好端端的一座山挖穿。”
千雪浪平静道:“你究竟是问我觉得此处如何?还是在问众生觉得此处如何?”
任逸绝不禁哑然。
“若你不想要我的答案。”千雪浪道,“就不要再问。”
他语声一向没什么起伏,也并无严厉之色,可任逸绝宛如身上挨了一鞭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任逸绝知千雪浪并不是生气,正因如此,才深深感到胆寒。
这无情之人,眼中只容得下自己。
偶尔自他身上展露出的可爱之处,不过是一时的错觉。
第28章 同归于尽
再不自在的地方,任逸绝都有办法自在下来。
二人话不投机,好在千雪浪本就不是什么多言之人,如此一来,就连尴尬也已省去,明月烟楼之中只有任逸绝饮茶的微弱动静。
一盏茶喝罢,任逸绝才道:“本不该再打扰玉人休息,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殷无尘,得劳玉人随我再走一遭了。”
千雪浪站起身来,手边那盏茶已冷,青碧碧的茶水在碗中失散热气,澄澈见底,半点涟漪也未生。
他就冷茶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回味犹甘,却并不眷恋,重新搁回桌上。
要是留恋这些,百余年前,千雪浪就不会与仙道结缘,更不会认识和天钧。
两人才走到无尘水榭,忽然听见一声轰隆巨响,远处烟尘弥漫,惊起树梢间数只飞鸟,扑棱棱展翅飞过,又在瞬间爆体而亡,血沫洒于青空之中,化为流窜的阴郁魔气。
魔气极浓,黑沉如墨,顷刻之间就四散而开,遮天蔽日,天色瞬间暗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任逸绝抬头看天,脸色猛地一变,话语之中已带迟疑,“是……是殷无尘?”
这饮血之术确实是殷无尘没错,可殷无尘何曾有这般大的能力?
唯有千雪浪凝视远方异象,眯了眯眼:“是他,也不是他。”
来不及解释更具体的内容,千雪浪毫不犹豫地撇下任逸绝,身影闪动,已至静山云居外的月洞门处。
任逸绝的屋舍已经坍塌,本该陷入沉眠的殷无尘正悬浮于空,全身上下被魔气环绕,如锁链缚体。
魔气有些围绕周身而行,有些已潜入肌肤之下,只是被衣物所掩,一时间看不分明,只见他双手并着颈脸,肌肤之下皆有黑气游走,沉沉涌动,仿佛傀儡牵丝。
那张文秀雅致的面容此时扭曲痛苦至极,眼口皆开,不断挣扎着,似是要呼喊,又似求救,又似是难以承受体内力量,迫不及待想要释放一二。
是这股气息!是当年问天剑上的气息!
千雪浪脸色不禁严肃起来,当年自战场上取回的问天剑,因残留魔血而锈,几成废铁。
纵然千雪浪将问天带回灵池濯洗,仍耗费了二十余年,方才让问天脱于魔气侵蚀,得以安存师父居所。
尽管此刻所感受的魔气,较问天剑上残余的魔血略淡,可的确是当年那股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