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只是觉得……”
  任逸绝站在后方,望见镜中照出二人面容,千雪浪神色从容,他却似流露些许惶恐。
  “玉人缺一根簪子。”
  这次轮到千雪浪重复他的话语:“缺一根簪子?”
  “是啊。”话一出口,任逸绝的心也轻快起来,他撑过身体来,掌心压着桌子,指尖点了点花瓣,缓缓道,“一根木簪。”
  千雪浪沉默半晌:“所以,这是礼物?”
  “玉人要是接受,自是一份礼物。”
  千雪浪实在是不能明白,不能明白这样一枝花,怎值得任逸绝这样一大早送过来,神情中还带有少见的殷勤与期盼,仿佛生出什么不同。
  绿茎峭立,花枝柔曼,千雪浪瞧了片刻,掠过似锦花朵,捏住坚韧枝条,将头发一挽,斜斜簪入:“纵有水玉,它也活不了多久。”
  簪花在装扮之中虽已不再盛行,但谈不上是什么奇诡之事,最盛行时还曾有花冠替了帽子,那才是真招摇。
  一枝花簪,不过是小添时节风情。
  千雪浪十年一入人间,见过不少奇特流行,倒也不甚在意。
  “这有什么。”任逸绝漫不经心道,显出别样的残酷,“待它凋谢,我为玉人再带新簪。”
  任逸绝收着双手,仔细端详,许是花过于仓促地绽放,瓣还未被春意染透,只有尖端染着胭脂色,消消点点,半遮半掩于霜雪之中。
  “哎……”任逸绝忽道,“这簪子歪了,我来为玉人调整。”
  别在发后,千雪浪难以看见,只好允了任逸绝动作,其实簪子哪有什么歪斜,任逸绝只是想碰一碰。
  千雪浪问道:“这是什么花?”
  一缕雪丝绕着指尖,任逸绝心底那点多情缠绵终于落定,轻轻道:“花间露照欲休春,染透胭脂未画成。骨清神秀,花堆锦绣,自然是花中神仙梦中人。”
  “噢,海棠。”千雪浪道,“原来春期快过了。”
  任逸绝哑然失笑:“是啊,春期是快过了,说不准……呵,玉人所期待的夏蝉将鸣了。”
  他声音之中,自有无限揶揄。
  “敢在东浔城里如此调侃崔玄蝉。”千雪浪望着镜子里的任逸绝,“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任逸绝笑吟吟地取过梳子,干脆帮千雪浪顺理起头发来:“任某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分明是玉人意有所指,怎好来栽赃陷害我。”
  “你要是说话总这般不知分寸。迟早是要出事的。”千雪浪冷哼一声。
  打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说过任逸绝说话不知分寸,他不禁觉得好笑,心道:“你这天人,不落凡俗,难道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也不明白吗?你何曾见我在别人面前这般说话。”
  然而对千雪浪而言,这实在是一句了不得的关怀,任逸绝倒也要求不高,他欣然收下这份好意,又忍不住玩笑。
  任逸绝微微俯身,搭在千雪浪的肩膀上,看着镜子之中的两人:“玉人不是愿意与任某同死吗?难道我出事,玉人会袖手旁观?”
  千雪浪拂去他的手,站起身来:“你我总有分别之期。”
  那枝海棠在雪发间飘荡,花苞盈盈欲坠,可千雪浪神色淡淡,并无任何反应。
  任逸绝望着他,心底陡然生出一丝莫名恨意,脸上却只越笑越欢畅。
  “这倒不错。”任逸绝道,“咱们总有分别之时,要是玉人离去了,任某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的确无人庇佑了。”
  这话生出怨气,难免夹枪带棒。
  千雪浪淡淡道:“你又不高兴什么?”
  “原来玉人听得出来。”
  任逸绝简直要大笑三声来表现自己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忽感觉一阵无力。
  “这下可糟了,我喜欢玉人,要多过玉人喜欢我了。”
  他哀哀切切的,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千雪浪心想:你确实是个好人,可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转念之间,他忽然明白。
  任逸绝原本是不喜欢他的,现在却有一些些喜欢他了。
  只是一些些而已,这也要争么?任逸绝真是个贪心的人。
  第42章 随缘之人
  任逸绝并没有生气很久。
  难道他不是在来之前就明白自己会得到什么结果吗?难道他心中不清楚这人本就是个煞星吗?
  难道说,他是第一天才知道这玉人这般扫兴吗?
  早在小院之中,任逸绝本有许多办法说服自己,可他偏偏就是要做,就是想让千雪浪瞧一瞧这枝海棠。
  他自己心中不是早就有数的吗?
  海棠易谢与终需分别,又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一样的煞风景,何必为后者如此介怀,玉人所说的本也就是世间常理。
  花有谢,人有别,不过长短。
  想要结交这样一位无情的朋友,自要做好被无情所伤的准备,不过即便想得如此清楚明白,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任逸绝仍不再前往明月烟楼。
  崔景纯倒是第二天就回到城主府中,他这一番来去匆忙,没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也不知道城主府中有几人觉察出连日来的异常。
  任逸绝当然也没有去见他。
  不论是施恩,还是点拨,他对这年轻人所做的都已足够,倘若再过度接近下去,难免有些不合适了。
  如此又过去几日,崔玄蝉终于忙完,请千雪浪与任逸绝到厅中会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