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奴这个做哥哥的,看在眼里,也是心疼,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没有安……”他油滑地一笑,“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谁曾想陆景策竟然接下去了,“听你这么说,倒是可怜。”
  孟仕达眼睛一亮,大着胆子说下去了,“诶,是啊……真是有缘无份……”
  “缘分。”陆景策不慎在意地轻笑一声,孟仕达听出了他话语间隐含的不屑,“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我从来不信。”
  “事在人为——有没有缘分,是人说了算。”
  第73章 粉身碎骨
  孟仕达不是蠢人,听明白了陆景策的话中深意,陆景策这样说,就好像一块天大的馅饼砸在脑门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景策,“公……公子?!”
  “可公子不是……”孟仕达想说他与沈怜枝的婚事,那可是有皇上御赐的圣旨啊!若他们没能成婚,岂不是抗旨?
  难道陆景策要立他妹妹为侧妃?这可不是孟家乐意见着的,且不说沈怜枝是皇家子弟,陆景策若称帝,谁敢越过他这个正妻当皇后?孟家一心想出个皇后立稳脚跟,正是因为在崇丰帝这儿失了希望,才会将目光转向陆景策。
  孟仕达也有私心,从前他幺妹深深痴迷于陆景策,奈何陆景策一颗心都挂在沈怜枝身上,他幺妹在府里头是又哭又闹,非陆景策不嫁。
  这个妹妹是老来子,宰相极其疼爱她,真是为她愁白了头,可那时的陆世子与四殿下情比金坚,有什么能将他二人分开?就在宰相与二小姐双双绝望之际,要去和亲的五公主沈惠宁跑了。
  天助我也!
  宰相一心想撮合女儿与陆景策,当务之急是要将沈怜枝快快送走,沈惠宁跑了,还剩个沈怜枝呢——他可是阴阳同体,非要说他是个公主,又有何不可呢?
  那时宰相也是急昏了头,说出口便后悔了,还当先帝会将他骂个狗血淋头,谁曾想先帝也是心急的糊涂了,竟然采纳了他的谏言,要让沈怜枝替嫁。
  这事实在是荒唐,可每个人都为了一己私欲而选择沉默不言。
  这才是最荒谬的——最终,怜枝便成了他们的牺牲品,去往了大夏和亲。
  再之后陆景策入朝,与宰相等人亲近,宰相心存疑窦,不敢无所保留,这也难怪——不是一家子人,总该防着点的。
  沈怜枝走后,孟仕达也曾旁敲侧击几次,可陆景策总不给他个准话,只与他打太极,孟仕达觉着无望了,也曾劝过妹妹几次。
  他甚至连楚王不能人道的传闻都给她说了,可他妹妹就是疯魔了,说别说是传闻了,就算他真的不能人道,她也不在意。
  彼时沈怜枝已成了夏人的阏氏,她与陆景策之间唯一的阻碍也没了,孟仕达此刻再让她放弃,无疑是将她燃烧起的满腔希望都破灭了,那二小姐怎么愿意,怎么甘心?
  无法,只好一直拖着,这样拖着,就等到了沈怜枝回来,等到他二人即将成婚。
  人心都死了,陆景策忽然又说什么“事在人为”,陆景策抬起眼,接下了孟仕达那句未尽的话语,“那又如何呢?”
  他直视着孟仕达的眼睛,眼瞳深黑而摄人心魄,陆景策的嘴角缓慢的往上勾起,形成一道完美的弯弧,他极轻地开口道:“有些话,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才管用。”
  天虽寒,可不羡仙楼内烧了银丝炭,温暖如春,可孟仕达听着他这句话,却好像站在了冰天雪地之间,有无数股风穿透他的皮肉,深深扎进他的骨头里。
  哐!孟仕达脸色发白的,双腿一软,还好及时抓住了栏杆才未从楼上翻下去,陆景策好整以暇地看着洋相百出的他,他仍然淡淡笑着:“你以为呢?”
  “小孟大人。”
  崇丰帝就在二楼的雅间内,这是真正的天子脚下,陆景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话语。
  他什么意思,他要弑君?!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是……电光火石之间,孟仕达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从前听过一耳朵的秘闻,说先帝之死有蹊跷,当初那个方士……是陆景策找进宫中来的。
  孟仕达抓着栏杆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因为力气过大,以至于木刺扎进手中了也不敢挪动,陆景策……他几乎不敢多看这面容俊秀尊贵的男人一眼,早知陆景策绝非良善之人,却未想到能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
  这个人太阴险了,他是真的视人命为草芥——就连龙椅上那个,他也没放在眼里,这张画皮实在是华美俊雅,任谁都想不到此人心肝肺都是黑的,他怎么能让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
  可是……那可是皇后之位,若他妹妹成了皇后……
  “可,可安……”孟仕达又小声问道。
  陆景策忽然沉默了,他背过手,下颌微抬,目光望向了远处,望向了遥不可及的天边,他缄默良久,直到很久之后孟仕达仍然没能揣摩出那一刻他眼中的深意。
  最后,他开口了,仍然是刚才那样泰然自若的姿态与声音。
  “他?”
  陆景策露齿一笑。
  “他算什么。”
  轻飘飘的四个字。
  天崩地裂的十二年。
  ***
  沈怜枝从不知这条路会这么长,这么冷。
  他庆幸自己还能在这时候记得回楚王府的路,这一路跌跌撞撞,他不知撞到多少人,沈怜枝像喝醉了酒般脚步虚浮绵软,几乎无法踩实在地上,可他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很清醒,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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