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当代信国公裴颖,他偏爱妾室。
  裴颖的宠妾姓李,是他的表妹,从小相识,可惜身份不够,只能降格入府为妾。起初裴颖对待正妻也是礼敬有加,并不宠妾灭妻,所以府中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后来穆宗皇帝驾崩,当今天子登基时,京中人心惶惶,有过短暂的动乱,甚至有人别有用心借机冲击高门府第,信国公府树大招风,亦在其中。
  那时裴颖的夫人生下一双龙凤胎,带着儿女正在京郊别院小住,而李氏生有一女,三个孩子都极幼小。
  危急关头,裴颖请求前来救援的禁军守住信国公府,将府中侍卫派去别院——但派来救援信国公府的禁军,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好手,国公府自己的家将护卫,是不能与之相较的。
  裴夫人所生的儿子夭折在那场动乱中。
  从那之后,裴夫人心灰意冷,带着幼女长居京外,带发修行。任凭裴颖三番五次前去哀求赔罪,但裴夫人没有办法忘记死去的儿子,更恼恨丈夫弃自己而择李氏,始终不肯归京。
  裴含绎的婚事,就是因此被耽误了。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是板上钉钉的信国公嫡长女,身份尊贵不可更易。
  这样一位顶级贵女,嫁给重病的明德太子,新婚三月而后守寡,皇室对她是有愧的。又或者说,无论皇帝心中怎么想,都要恰到好处表现出来这份怜惜愧疚,才能彰显出天家仁德,安定朝臣之心。
  景涟的思绪尚且天马行空、漫无边际,皇帝已经转向她,开始谆谆教诲,无非是一些让她多与太子妃亲近、先在宫里住上一段的嘱咐。
  这些嘱咐正合景涟心意,她连连点头答应,十分爽快。
  皇帝圣心大悦,觉得女儿越发懂事,立刻命太子妃开了宫中库房,取各种珍宝任凭景涟挑选。
  景涟欢欢喜喜告退,出殿时才惊觉,她带来的那一匣庄稼忘记献上了。
  裴含绎走在景涟身侧,见景涟驻足,笑道:“公主还有事?”
  景涟微顿,旋即摇头:“没什么,想起来过几日是七夕。”
  本朝惯例,每逢七夕,宫中设乞巧宴,现在再返回去打扰父皇不妥,索性拖到七夕宫宴当众作为献礼也很不错。
  她说完这句话,身旁静默,裴含绎并没有立即应声。
  景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和太子妃,一个和离一个守寡,当着寡妇提七夕,这是多么不合适的行为!
  她暗悔失言,正要岔开话题,裴含绎却已经十分自然地接口:“是啊,七夕快到了,今年的乞巧宴由我负责操办,宫务繁忙,不知公主愿不愿意过来搭把手?”
  第07章 东宫
  景涟稍怔,旋即飞快颔首:“却之不恭。”
  协助操持宫宴是件麻烦事,但在这宫里,能做的事越多,手中掌握的权力也就越多。事情越麻烦,也就意味着做成之后功劳越大。
  乞巧宴规模不小,不可能事到临头开始准备。如今距七夕只剩寥寥几日,必定已经安排妥当,只剩下些许小事。景涟此时参与进去,能做的不多,论功行赏时皇帝却绝不会漏掉她。
  太子妃要带上她,多半是因为皇帝方才在殿中吩咐,要太子妃多照顾景涟。
  说的直白些,这完全是送给景涟的人情和功劳。
  裴含绎款款一笑。
  她唇角的弧度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始终端庄和雅,令人如沐春风:“那就好,不过乞巧宫宴不急,公主远道而归,先随我去含章宫休息吧,若有缺漏不足,我也好及时命人补上。”
  景涟微一犹豫,眸光掠过不远处殿柱后,注意到一个青色身影,似是东宫内侍服制,道:“殿下宫务繁忙,怎么能劳动殿下亲自陪我过去?”
  太子妃正要开口,只见那青衣内侍已经小步上前,甚至顾不得景涟在此,低声向太子妃耳语数句。
  那内侍声音已经压得极低,然而景涟耳力不错,仍然捕捉到只言片语,果然太子妃听完之后,抬头朝她歉意一笑:“有些宫务亟待处置,不能送公主回去了,若含章宫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告诉怀贤。”
  太子妃指了身边一位叫做怀贤的女官随行,二人就此分别。
  女官怀贤坚决不肯随景涟上辇,撑伞随行在轿辇后。
  目送着太子妃的杏黄仪仗离去,留在轿辇中的兰蕊疑惑地问:“太子妃殿下这是?”
  竹蕊扶着景涟登辇,辇外的雨越发大了,雨滴砸落在宫道上,积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喧闹雨声起着天然的隔绝作用,景涟并不遮掩,直接道:“皇孙病了,太子妃赶回去照看。”
  东宫如今共有三位皇孙,皇长孙景檀、二公子景桥,县主和雅。从前景涟未离宫时,和东宫的关系比较微妙,对东宫皇孙并不熟悉,只记得二公子不到三岁,是东宫一位良媛所生的遗腹子。
  兰蕊说:“也太不巧了。”
  她向来心直口快,话中没有别的意思,但这样说出来难免令人多想。景涟直起身,淡淡瞥她一眼。
  兰蕊愣神,片刻后脸色一变,低头请罪。
  “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语。”景涟揉了揉眉心,“京中不比宜州,以后说话谨慎。”
  说完这句话,景涟便不再开口。
  许久,她挑起车帘,望向宫道远方。
  轿辇正巧行至岔路口,雨丝随风吹入辇中,冷冰冰拍在景涟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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