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子妃颔首道:“是本宫管教不力,有劳了。”
宫正司女官哪里敢让太子妃担上管教不力的罪名,谦和道:“良娣怕是年深日久有些失心疯了,否则怎敢违拗圣命?殿下宫务繁忙,何须自责。”
太子妃道:“虽然如此,还是要请宫正司多多照顾。”
女官正色道:“本不该驳殿下的面子,但良娣是圣上亲口吩咐处置的,宫正司只能遵奉圣命行事,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妃温言道:“是本宫思虑不周,女史慢走。”
短短数言轻描淡写,看似只是寒暄,实则一切都在几句短暂的话语里尘埃落定,双方一致同意将赵良娣定性为失心疯。
如此一来,宫正司在疯子面前一时失手,不足为奇;而疯言疯语自然没有任何效力,赵良娣口口声声说嫡母迫害生母,自然也只是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谁敢相信一个疯子失常的言语,便是大大的笑话。
至于赵良娣抗旨不遵,太子妃已经为她恳求过宫正司,尽了正妃抚恤妾室的本分。但赵良娣是由皇帝亲自下旨发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未来如何处置,不是太子妃和宫正司能够决定的了。
皇长孙未来至少在表面上绝不能怨恨,更不能报复,否则便是怨恨君主、忤逆祖父。
女官低头行礼,率宫正司人马浩浩荡荡抬起赵良娣行李妆奁,带上动弹不得的赵良娣,朝东宫外走去。
东宫宫门外,停放了三辆马车,宫正司即将用它们押送赵良娣迁居别宫。
王良媛只觉得紧张,并未听懂话中深意。谢良媛却汗湿了手心,紧张不已。
只听身后又传来响动,是太子妃身边的内侍怀贞,带人押着大串宫人前来复命。
“殿下,赵良娣身边近侍都已拿下。”怀贞点了点其中一个人,“奴婢带人在梅雪阁附近,抓住了小德子,他在梅雪阁外鬼鬼祟祟,不知要干什么。”
小德子正是赵良娣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
此言一出,谢良媛与王良媛面色立刻煞白,三分因为恐惧,七分则是愤怒。
梅雪阁是她们二人的住所,赵良娣获罪迁居别宫,她身边的大太监却在梅雪阁外守着,到底有什么居心?
太子妃寒声道:“不必问了,一律送去宫正司。”
她又转头对两位良媛道:“带和雅与景桥回去吧,今日太晚,明日你们二人准备一下,搬到春华斋去住。”
春华斋是一处单独的大院子,比梅雪阁要阔朗许多。
不但心思简单的王良媛,就连谢良媛也不由得心生羞愧,连连谢恩——太子妃留下她们,原来不是为了杀赵良娣这只鸡给她们看,而是提防赵良娣垂死挣扎。
不过想来也是,若没了太子妃,东宫上下哪里还有如今的风光?
说的直白些,倘若太子妃真想去母夺子,甚至都不必多费半点心思,圣上便会将皇孙抱到她的膝下,只看今日赵良娣惨淡退场便可知道,何须对她们多费心思。
两位良媛带着孩子,满心后怕又惭愧地走了。
惟勤殿重新归于寂静。
庭院里灯火通明,青鸟形制的灯台上火光幽幽摇曳,宫人们穿梭侍立,井然有序,没有丝毫声响。
仿佛一幕无声的哑剧。
太子妃穿过庭院,举步进入房中。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宫人们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一一熄灭庭院内的灯火。
转瞬间,惟勤殿没入了夜色。
唯有窗前透出一点朦胧的光。
寝殿里,只剩下太子妃与怀贤怀贞二人。
太子妃坐在妆台前,拆解发间钗环。满头乌浓的长发失却束缚,水一般流泻而下。
殿内烛火熄灭大半,仅剩屏风后寥寥两盏。太子妃的身影一半被烛光映亮,一半没入阴影中。
镜中倒映出一张妆容褪去的美丽面容。
那张脸自然极美,却与白日里有极其细微的不同。
一成不变的端庄微笑消失殆尽,唯剩霜雪般的冷淡与刀刃般的凌厉。
太子妃站起身来。
与白日相比,她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高挑颀长。
怀贞快步迎上去,手中捧着一碗漆黑的汤药。
太子妃随手接过,一饮而尽。
跗骨之蛆般的疼痛渐淡,她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怀贞看得不忍,低声道:“主子,日日服用止痛的汤药,终究不好。”
怀贤本来背靠着屏风悄悄走神,闻言顿时回过神来,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信国公也曾经劝谏过,缩骨秘法最损身体。”
她想起信国公当年千方百计觅来缩骨秘法,却迟疑再三不肯拿出来,心里的忧虑便如滔滔江水,难以遏制。
“疼痛难熬还在其次,关键是损伤寿元,主子要谋百代之计,只为了入宫便冒着损伤寿元的风险,未免…未免太不值得。”
她的话音忽而止住,接不下去了。
太子妃将药碗递还给怀贞:“怎么不说了?”
怀贤说到一半就卡住,像只大鹅呃了两声,说不下去了。
她当然说不下去。
还能怎么说?劝主子撤离东宫,闹出太子妃失踪的巨大风波,直接惊动皇帝,整个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风波动荡,从此所有谋划彻底隐入地下,所有举动都要变得如履薄冰,随时可能被发现。
太子妃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