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含讽刺,更非责备,唯有平静的陈述。
  “从进东宫那日起,我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法回头了。”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头。”
  半明半昧间,朱红的唇角一寸寸扬起。
  裴含绎微笑起来。
  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那张太子妃裴氏的假面终于褪去,剩下的唯有真正的‘他’。
  他的声音依旧清润动听,低哑的音色却更加明显,俨然化作年轻男子的嗓音。
  “人生苦短,去日苦多。”
  裴含绎抬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平静说道:“数十载之后的生死,太过遥远,何须忧虑?”
  第14章 毒杀
  七月初七,天蒙蒙雨。
  今日清晨不必再去东宫,景涟决意睡到正午。
  自从不辞辛劳赶回京城后,景涟日日忙着奔赴东宫算账,每日勤勤恳恳到了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已经许久没有自在地睡到这样晚了。
  含章宫内鸦雀无声,宫人们轻手轻脚,不敢发出半点响动,宫院内外唯有雨丝落在地面上的细密沙沙声。
  直到有人叩开了含章宫宫门。
  “公主。”竹蕊推开内殿,在景涟耳畔道,“楚王殿下到了。”
  刹那间睡意烟消云散,景涟惊坐而起。
  “快。”她罕见急迫道,“快给本宫梳妆。”
  楚王的爽朗笑声像一把火,从宫门前浩浩荡荡烧进了含章宫。
  景涟匆匆忙忙梳妆更衣,来到外殿时,见到的便是阔别三年的楚王盘踞在椅中,风卷残云一般扫荡案上茶点,连带着新上的茶水也喝的干干净净。
  楚王妃程愔坐在一旁,对楚王举止报以不好意思的微笑,动作文静秀气,浅浅抿着茶水。
  景涟看得眼皮直跳:“四哥?”
  楚王闻声抬首,抛下手中银箸,摸出帕子仔细点了点唇角,捋平袖摆,一举一动十分有礼,配上俊朗面容,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如果景涟没有看到他方才饿死鬼投胎的一幕。
  “永乐!”楚王跳下椅子,快步过来握住她的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敬之那该死的玩意……”
  楚王妃在他身后:“咳咳咳咳咳!”
  楚王于是斟酌言辞,重新温文尔雅地道:“李敬之那小兔崽子,竟然敢背着你养女人!”
  他还没来得及再放两句狠话,景涟愕然打断了他:“四哥,你怎么知道的?”
  楚王一愣,竹蕊上前一步,禀报道:“回公主,昨晚定国公入宫求见,随后圣上下诏,定国公世子福薄,不堪侍奉公主,责令宗正寺主持和离事宜。”
  那时景涟已经睡下,竹蕊自然不能摇醒公主禀报一件板上钉钉的事。
  楚王不屑道:“谁不知道定国公那老东西,出宫的时候顶冠都被摘了,额头青肿,必定是犯下过错磕头请罪才会如此。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李敬之在外面养了女人,定国公是替他儿子请罪去的。”
  景涟心中忽而一热。
  御前奏对等闲不得泄露,定国公更不可能到处去说自己儿子养了外室,皇帝一怒之下责令他与公主和离。楚王能轻易打探到消息,必然是御前宫人揣摩皇帝心意,主动泄露此事。
  皇帝此举,等同于含蓄地向外界传递自身心意。皇帝甚至不需要亲自下令责罚定国公府,只要他表现出自己的态度,自有无数人迎合皇帝心意,寻找乃至炮制定国公府的罪名。
  景涟心底对父皇的那点疑虑转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愧疚。
  从幼时起,父皇就最疼爱她,甚至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她却捕风捉影,妄自揣测父皇,实在是大大的不孝。
  景涟咬住嘴唇,心底的歉疚与自责几乎要满溢出来。
  楚王犹自不觉,恨恨道:“我说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回来,原来是在李敬之那里受了气。等着吧,今年兵部铨选,我要他好看。”
  景涟记得楚王目前协管户部而非兵部,连忙道:“四哥,皇子弄兵乃是大忌!兵部可沾不得,你别为我犯糊涂!”
  楚王闻言,先挠了挠头:“不会有事,是吧?”
  他这句‘是吧’不知是在问谁,景涟跟着楚王目光所望方向转头,只见楚王妃端着茶水,羞涩又骄傲地笑了笑:“没事,我爹三月调任兵部侍郎,我跟他吹吹风,保证没人抓得住把柄!”
  楚王妃程愔出身名门,是家中这一代唯一的姑娘,一向很受长辈疼爱。
  二人从前未出嫁时,程愔做过景涟伴读,虽然时间不长,关系一直不错。后来程愔嫁给楚王,就更紧密许多。
  景涟有些感动:“杨儿呢?我还没见过他,怎么不抱来给我看看?”
  程愔叹气道:“别提了,你猜我们为什么今天才进宫来看你?杨儿风寒发热——可不是皇长孙那种风寒,我们杨儿是真病了——偏偏又赶上东宫里传出消息,说皇长孙病了,也是风寒,我们就不好再声张出来,昨日正午才退烧,今天进宫都没敢抱出来。”
  景涟拧眉:“怎么不早派人来说一声,我从宜州带了好药材回来,还没来得及命人给你们送。”
  程愔说:“不用啦,母亲前两天就命人送了老山参,说是你从宜州千里迢迢带来送给她的——小孩子哪能吃得了这么补的东西,暴殄天物。”
  景涟说:“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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