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紧接着,宫正吩咐,开始搜宫。”
  “扶云殿上下早被围的水泄不通,宫人又被毒杀了,满地是血,还是夜黑风高的时候。妾身心里怕的要死,但没奈何,这是大事,已经毒杀了这么多宫人,倘若抗命,不要说好不容易得来的正七品官位,就连性命都可能丢掉。”
  “贵妃起居的正殿不允许进出,宫正出来之后,就把正殿锁了,妾身与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四个人带着人搜检偏殿、耳房等地方,但凡有一星半点异样,都要立刻请宫正过目。”
  景涟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底的疑云,终于在此刻确凿无疑。
  哪里有妃子的身后事是这样办的?死后毒杀所有宫人,搜检宫中各处,封锁起居正殿,这不像是宠妃死后悲痛欲绝,倒像是宫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生怕泄露出去,所以要杀掉宫人灭口,抄检证据。
  “妾身从耳房的一口箱子里,搜出了一个宫女。”
  “她是何昭媛身边的大宫女,芙蕖。”
  芙蕖缩在衣箱底部,身下压着一副牌,战战兢兢被从箱子里拖出来,神情恐惧又迷茫。
  她声称自己和扶云殿几个宫女交好,时常趁傍晚溜进来和她们赌钱打牌。今夜赌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宫女们生怕深夜聚赌被发现,叫她在箱子里躲一躲,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宫中宫人私下饮酒赌钱都是禁事,一旦抓到必有重惩。但这种事屡禁不绝,甚至连各宫娘娘身边的近人偶尔也要触犯,所以除非宫正司抓个现行,一向都是不举不究。
  芙蕖的说法看似荒谬,其实并非毫无可能。
  若是放在往常,多半就是押解回宫正司,然后知会皇后与何昭媛,再细论如何处置。但最多不过打一顿板子,在床上养些时日。
  今夜却不同。
  芙蕖被当场勒死,秘密送回何昭媛宫中。
  到了这一步,周逐月和其他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对视时,全都能清晰地窥见对方眼底的恐惧和惊疑。
  这分明就是灭口,不问是非、不看真假,但有嫌疑,一律处死。
  “那晚之后,奴婢担忧了很久,生怕祸事临头,被找个借口处置了——但好在没有。”
  景涟掌心渗出细密的潮湿。
  灭口这种事,越要扩大,就越难抹平。
  处死所有扶云殿宫人,还能以殉主的借口掩盖。倘若再处死宫正司有品有级、有名有姓的正经女官,还是好几位,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掩盖住了。
  所以扶云殿内可能直接知道宫中隐秘的宫人全都被处死,间接处置这件事的宫正司女官都活了下来。
  那么,皇帝要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条性命和鲜血之下,扶云殿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隐秘?
  一种巨大的、森然的恐惧忽然笼罩了景涟。
  她的手脚渐渐冰冷,语气却还算镇定:“芙蕖所说,是真是假?”
  周逐月定定神,道:“假。”
  到底是积年的宫正司女官,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芙蕖的话,处处都是漏洞。依妾身看,她甚至都不是傍晚溜进来的,多半是夜间贵妃薨逝的消息传至六宫,皇后以下的诸位高位妃嫔齐聚扶云殿又被打发回去时,她借着最混乱的时机留下来的。”
  只是芙蕖恐怕没想到,这一留下,就把自己的性命都留下了。
  “妾身斗胆胡说一句,自那晚之后,何昭媛宫中毫无反应,何昭媛又沉寂许久,恩宠渐淡,芙蕖多半是奉何昭媛的命,留下来打探情况。”
  “以你之见,扶云殿里竭力隐藏的真相可能是什么?”
  这一次周逐月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道:“贵人,妾身拿钱办事,只敢把自己亲历的事说出来,更多的猜测,事涉天家,妾身不敢妄言。”
  景涟平静道:“你只管说,你不是要银子吗?我再给你加上一倍。”
  周逐月苍老的声音极为平静,仿佛景涟的许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诱惑:“有银子拿,也要有命花。”
  景涟道:“你心思缜密如此,我不信你没有留下后手,防备被灭口。说就是了,或者你还想要什么?”
  “多出来的银子我一分不要。”周逐月道,“我要知道一个人的身后事与身后人。”
  “你说。”
  “陈侯,陈衡。”
  景涟猝然抬首,转头望向车外。
  “妾身知道,这座府邸就是陈侯旧居。陈侯对妾身有恩,他当年获罪身死,夫人亦殉情而去,这份恩德无以为报,更无力为报,妾身只想知道,他还有没有身后人、身后事。”
  周逐月苍老的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妾身不敢妄言天家事,但扶云殿中的隐秘,无非从两个方面去猜,一是贵妃,二是贵妃所生的公主。”
  “贵妃母家已经败落,公主更仅仅只是一位公主,她们全然无法牵系任何利益,又有何紧要之处?”
  周逐月抬眼,混沌的眼神仿佛有一刹那的锐利,几乎要隔着幂篱望进景涟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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