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错了。”周逐月道,“即使是公主,身上也有异常紧要之处。”
  “公主身怀天家血脉,这本身就是最要紧的地方。”
  第24章 怀璧
  景涟挑帘而出。
  她的幂篱自然垂落, 分毫不动,遮住面上一切喜怒变幻。
  婢女上前, 伸出双手,想要搀扶景涟下马车。
  这一次景涟没有拒绝,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里发生过的那些对话,使得她的心情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身后传来细碎声响,景涟转身,看着长史。
  为了确保公主的安全, 或许也有些别的意图。方才长史一直坐在车帘外,寸步不离,车内的那些对话也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此刻,长史的脸色惨白如纸。
  景涟静静看着他, 揭开幂篱一角,只露出冰雪般的下颏和朱红的唇瓣。
  她的口唇微微开合, 无声地提醒对方。
  ——“如果圣上知道, 你一定会死。”
  于是长史的脸色更为苍白。
  因为他知道, 公主说得没错。
  圣上疼爱公主, 这些无稽谣言纵然诛心, 未必足以动摇公主, 却一定会断送区区一个公主长史的身家性命。
  景涟不再理会, 只抬手无声一指马车, 而后转身离去。
  二人由侧门再度折回尚书府, 婢女走在前面,谨慎留神着四周,景涟跟在后面, 幂篱遮住她的面容,也遮住了她散乱的神思。
  周逐月的猜测, 既天马行空,又毫无根据。
  景涟毕竟在宫里待了十余年,她可以确定,那些话必然是有人想让她听到的,周逐月的出现绝不是一个巧合。
  但人的疑心一旦被挑起一角,就会不自觉地无限放大。
  周逐月的那些话纵然无稽,但它的确击中了景涟心底长久以来深埋的一些疑虑。
  父皇不是父皇,母妃不是母妃,当真可笑,当真荒谬。
  只是许多疑虑,到底该如何解释?
  正在这时,前方的婢女忽然收住了脚步。
  “主子。”婢女压低声音道,“前面有人。”
  为了尽量避免碰见人,她们此刻挑选的是一条极偏僻的小路,这条小路直通尚书府的梅林,每逢冬日梅花盛开,府中主仆争相前往,热闹非凡。春夏秋三季枝头不见梅花,自然少有人去。
  梅林近在眼前。
  枝头不见花朵,唯有绿叶。翠绿枝叶间,掩映出一道渐近的身影。
  景涟略有些紧张,却还算平静。
  此处并非东西二园待客所在,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无论是尚书府的主人,还是前来赴宴的客人,都不大说得过去,自然不会看见人就大叫大嚷,惊动旁人。
  既然如此,只要对方没有看见她幂篱下的面容,一切都不足为患。
  景涟无声地示意婢女,向旁绕开来人。
  来人却也似乎做此打算,双方各自变幻前行方向,默契地隔着数株花树交错而过。
  景涟心头一震,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向后望去。
  那道身影同样停在原地,未曾离开。
  刹那间隔着丛丛花树交错的枝叶,隔着幂篱遮面的厚重白纱,景涟却仍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正如她的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
  不必看清对方的面容,不必听到对方的声音。三年来未曾谋面,甚至只是隔着数株花树掩映遥遥擦肩,都能确定对方就在那里。
  不论是爱是恨,终究是在意的。
  目光交错。
  只有一瞬。
  那道身影忽然向着原路走来,却并不靠近景涟,而是始终保持着与景涟相对固定的一段距离。
  他走过二人方才擦肩的位置,继续向来路走去,却又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等待景涟跟上。
  幂篱下传来一声冷笑。
  婢女不解其意,只能深深低下头去。
  暖风穿林而来,吹拂枝叶簌簌作响,带起景涟面上白纱一角,露出她白似冰雪的下颏,与紧紧抿着的嘴唇。
  那道身影依然站在前方,一动不动,似在等待景涟的回应。
  景涟冷冷注视着对方。
  片刻后,她忽然提步,朝前方走去。
  于是前方那道身影继续朝远处前行,每走出一段距离,便要驻足回首张望,确认景涟遥遥跟着,才继续向前走去。
  穿过梅林,又是一段极其僻静的小路。一路无人,即使尚书府来来往往的婢仆也不曾出现。
  那道身影不疾不徐地前行,西园中的景物渐渐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没有花树掩映、枝叶遮挡,景涟终于看清了对方背影。
  那是清淡的竹月色,是月下竹林中难描难画的一抹雾色。
  这的确是那人喜爱的颜色。轻盈如月、秀骨如竹、静谧如雾,也一如其人。
  那抹淡淡的竹月色停住了脚步。
  西园近在眼前。
  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屋檐院落,从这里走回去,甚至都不需半盏茶功夫,便能回到更衣起居的小楼,倘若走上一盏茶,就能回到宴会上。
  景涟径直带着婢女向前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
  倘若此刻景涟回头,就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面容。倘若此刻对方微微侧首头,便能看清景涟幂篱下朦胧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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