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要刘冕能够抓住这一点,布防图丢失一事,皇帝未必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必恼怒。”想通了这一点,裴含绎转头温声宽慰景涟,“大司马还没有失心疯,决计不敢冒犯你我。”
  刘冕只是要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心,并不是嫌弃自己活的长了要和东宫对上。
  一视同仁地得罪干净所有人,往往也就意味着谁也没有得罪。但如果不见好就收踩过底线,那还不如赶紧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
  景涟又没去偷布防图,当然猜不到尚书府大张旗鼓的原因。
  她只觉得大司马好像疯了,竟敢公然围困东宫储妃、国朝公主,倘若再疯下去,强行搜查小楼,搜出她穿过的青衣幂篱,麻烦可就大了。
  要知道,景涟这一路上,不可能避开所有人。
  届时倘若有人招供出一袭诡异的青衣曾经出没在侧门处,再从她这里拿到青衣幂篱,她的嫌疑立刻便会上升。
  景涟可不想替别人背黑锅。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周逐月那些似是而非、充满挑唆意味的话语,一时间心烦意乱,隐隐还生出些恐惧来。
  耳畔传来太子妃的温言宽慰,景涟勉强压住纷乱的心绪,抬首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裴含绎扶着栏杆的手一软,朝后踉跄一步。
  “殿下!”怀贞就立在裴含绎身侧,一把扶住裴含绎,旋即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几乎都变了。
  宫人们簇拥而上,转眼间将裴含绎牢牢围在正中。
  景涟甚至都没来得及过去,就被挤在了人群外。
  她也顾不得别人,变了脸色:“兰蕊,去请医官过来!”
  眼看太子妃摇摇欲坠,怀贞厉声呵斥,令众宫人各自行事,不得混乱,而后带着近身侍奉的两名宫人,将裴含绎扶进了房中。
  景涟先令兰蕊去请医官,而后命令宫人取来随身携带的香匣药匣,追进去问:“这是怎么了?”
  裴含绎面色苍白如纸。
  他倚在床头,熟悉的剧痛席卷周身,令他没有力气多说半句话。
  怀贞熟练地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倒出一枚朱红的丸药,喂裴含绎服下,闻声抬首:“公主……”
  景涟正巧看见了这一幕,疑惑道:“太子妃殿下有宿疾未愈?”
  怀贞连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只是……”
  怀贤今日不在,怀贞熟练地瞟向另一名女官,女官会意,垂首低声道:“劳公主费心,殿下天癸将至,有些不适。”
  止痛药丸滚入喉中,四肢百骸间几欲碎裂的剧痛缓和些许,裴含绎睁开冷汗浸湿的眼睫,温声道:“让公主受惊了,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担忧。”
  景涟忧虑地看着太子妃,盛妆之下看不出面色苍白与否,但她听得出,太子妃此刻声音虚弱,全然不似无事。
  她道:“我这里备了些常用的丸药,不知有没有能用的。”
  裴含绎朝她微微一笑,并不拒绝,示意怀贞接过,和声道:“公主站着做什么,坐吧。这是陈年的毛病了,太医也只说慢慢调养,多半还是劳神之过——只是承蒙圣上恩典,重任在身,还请公主不要说出去。”
  惟勤殿有信国公千方百计弄进来的、最信得过的太医,以裴含绎的情况,也断然不能令其他医官轻率诊脉。
  为了避免麻烦,裴含绎索性直接开口,请永乐公主守口如瓶。
  人心果然是偏的。
  景涟小时候与齐王兄妹不睦,那时贤妃患了头风,宁可强忍着,也绝不愿对外表露出来痛苦,生怕皇帝收回她掌管六宫的宫权。
  她和楚王关系好,也喜欢丽妃的脾气。丽妃设法在皇帝面前说破了贤妃的头风,借此拿到了一部分宫权,口无遮拦地在两个孩子面前说头风最忌讳劳神,贤妃要权势不要性命,实在可笑。
  景涟和楚王连连点头,觉得丽妃说得没错,贤妃因小失大实在愚蠢,宫权正该分给丽妃。
  现在对着太子妃,景涟立刻连连点头——太子妃主掌东宫,还要兼顾六宫宫务,着实不易,但到手的权势哪里有推出去的道理?若是换做她,那是宁肯累死,也不能便宜了自己的仇人。
  景涟点头道:“好。”
  她在裴含绎的榻边坐下,担忧道:“可是这样劳神,终究不是办法。”
  裴含绎乌黑的睫羽垂落下来,对她柔和地一笑。
  “近来有公主在,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太子妃容如冰雪,而今她神情疲惫,语气却柔和,那种冰雪一般难以描摹的疏离忽而不见了,仿佛冰消雪霁,化作一池潺潺的春水。
  景涟顿时忘词,立刻信誓旦旦道:“我平日里若有空,还去惟勤殿帮你算账。”
  裴含绎唇角一扬。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颊边,裴含绎的语气却仍算得上平静。
  他并不想让永乐公主仅仅帮他算账,这些宫务实在有如鸡肋,消耗精力也就罢了,偏偏不能放手,永乐公主就是现成的接手人选。
  但话说的不能太早,裴含绎真担心把永乐公主吓跑了。
  宫中如果要挑出一个对宫权不感兴趣的人,那一定是永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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