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郑熙并不回首。
  他淡淡地道:“你放心。”
  女子惊讶道:“你叫我怎么放心?依我说,我们早该启程回南边了,你却硬要拖到今日,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听说了你前妻和离回京,一定要守在京城亲眼见她一面才肯走——不对,你现在根本看不见她的人,只能看一看她的车——就连她的车马,你也这样喜欢?”
  “无稽之谈。”郑熙的回答言简意赅,“赵姑娘,你是南人部落的郡主,不是街头巷尾的媒婆,那些胡言乱语,不要再说了。”
  “好罢。”赵郡主耸了耸肩,“既然如此,将来谋事时,我们第一个向朝廷帮你把这位始乱终弃的公主娘娘要过来,替你出气好不好?”
  刹那间赵郡主忽然浑身一凛。
  夜色里,郑熙骤然回首。
  他的眼睛亮若星辰,他的目光冷似冰刃。
  “赵郡主。”郑熙一字一顿道,“我的事,轮不到你们南人来管。”
  说完这句话,他再度转过头去,但那如冰似刃的一眼仍然清晰地刻在赵郡主心底,几乎令她悚然。
  任凭是谁,看到了方才郑熙的眼神,都不可能不凛然,不可能不忌惮。
  片刻的寂静里,赵郡主看着远处盛大的仪仗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而郑熙依旧像一块矗立的石头,望着同一个方向,不知是不是在等待或许根本不会出现的公主仪仗。
  她问:“小郑将军,玄武街那边从下午戒严到现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郑熙胡言乱语回答道:“我怎么知道?”
  赵郡主疑惑道:“所以这么久,你都干了什么?”
  郑熙敷衍道:“我一个罪臣之子,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还能干什么?”
  赵郡主沉默片刻。
  夜色掩盖了细微的面容变幻,不大通畅的官话进一步影响了她的判断,因而她没有察觉出郑熙的隐瞒。
  “我懂了。”她用那口略有些古怪的官话,一字一句道,“你只记得看你前妻的车马,是不是?”
  她想了想该如何表达,把‘脑子有病’这个不太友好的表述咽下去:“在你们中原,你的表现,应该叫大情种。”
  第29章 宫宴
  车辇驶入宫门时, 夜色已深。
  景涟与太子妃步下车辇,不远处已经备下了两顶宫中贵人常用的软轿。
  此时早已过了宫门下钥的时辰,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进站在轿外,微弓着腰。
  “太子妃殿下。”李进道,“圣上命您前往议政殿见驾。”
  裴含绎神色不变,应了一声。
  李进的目光移向车辇的另一边:“公主殿下。”
  景涟肩背不易察觉地绷紧,袖底的双手轻轻攥起。
  她有些紧张。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她的心很乱。
  景涟没有把握能在父皇面前神色自若, 藏住所有异样的情绪。
  好在李进的话让她松了口气。
  皇帝并没有召见她的意思,只是令她回去好生休息,不必忧愁。
  说完这些话,李进便随着太子妃的小轿, 一路急急忙忙往议政殿的方向去了。
  那些随着李进前来的宫人们步伐匆匆,衣摆几乎要在夜色里飞扬起来, 很快消失在了宫墙拐角处。
  “……走吧。”景涟收回目光, 缓缓道。
  接下来的几日, 景涟都没有面圣。
  这既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帝, 也是因为皇帝根本没有时间见她。
  当今天子并不是一位极为勤政的君主, 他更擅长利用帝王心术驾驭群臣, 垂衣拱手治理天下。
  议政殿的灯火, 反常地开始整夜不熄。
  朝中官员开始频繁地进出宫禁, 政事堂各位丞相更是干脆睡在了办公的西阁。
  一种异常窒闷的气氛, 笼罩在整座皇城上空。
  尽管景涟依然不知道那天婚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随着她连续几日来到东宫惟勤殿,磕磕绊绊开始安排宫务, 为中秋宫宴做最后的准备。而太子妃则在一墙之隔的寝殿内补眠,睡得无知无觉。
  景涟意识到,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猜测,与真相相比,都太简单了。
  她每日前来东宫,都能注意到,在短短几日里,太子妃的面颊明显瘦削了,眼下还带着淡淡青影。
  这也是情理中事。
  景涟只能帮太子妃处理部分浅显宫务,真正的大事还是需要太子妃取出凤印亲自裁决。而这些棘手为难的宫务,是太子妃每日要处理的最简单的事情。
  除此之外,太子妃还要处理东宫政务,前去议政殿共商国是,抽出时间尽嫡母的职责,召见东宫臣僚。种种烦难数不胜数,而随着尚书府中发生变故,太子妃每日至少要花费三个时辰在议政殿中议事,几乎连饮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八月十四午后,景涟照例来东宫帮忙。
  明晚就是宫宴,太子妃还不在,景涟简直忙得想当场吊死在殿门口。
  忽然宫人来报,说皇长孙又病了。
  景涟记得她回宫之初,皇长孙就病了一场。她本就和皇长孙不熟,及至后来在惟勤殿见过皇长孙两次,没留下太深的印象,只觉得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孩。
  她问:“去议政殿报过吗?”
  宫人道:“回公主,圣上正在议政殿中与诸位大人议事,太子妃殿下亦在其中,不得擅自进出,暂时无法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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