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景涟便吩咐:“怀贞,你去取太子妃的令牌,亲自去太医院请刘太医过来看诊。”
“竹蕊,你去请两位良媛过去照看……”景涟止住话头,想了想,“算了,我自己过去看看。”
皇长孙病的不重,有些发热,满脸通红躺在床上,见景涟过来,喊了声姑姑,还要下地行礼。
景涟按住他不许起身,亲眼看着刘太医开了方子,又敷衍地安慰皇长孙两句,劝他好好养病,然后跟出来。
刘太医精擅小方脉,常来东宫问诊,东宫三位皇孙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请他来看。
景涟和他很熟,她幼时多病,刘太医的父亲老刘太医总是带着儿子来给她问诊,现在老刘太医已经年近九十,早已归家荣养,六十多岁的小刘太医终于摘掉了那个‘小’字,变成了刘太医。
景涟问:“我看方子里的药物,是不是有些……”
她斟酌了一下言辞:“不像孩子该用的。”
刘太医被她逗笑了,直白地道:“回公主,公主您幼时体健开朗,偶有伤风受寒,都是小儿顽皮的常见症状。皇孙之疾,在于肝郁气滞,情志郁郁。”
景涟诧异:“肝郁气滞,情志郁郁?”
刘太医点头道:“是,皇孙年纪幼小,心绪却繁重,还是该开导一二,疏解情志。”
一言蔽之,心思太重。
景涟沉默片刻。
皇长孙情志郁郁的缘故,景涟闭着眼都能猜到。
母亲忽然被发配出宫,二公子景桥与县主和雅的生母却受了抬举。更兼近日来太子妃偶有闲暇召见三个皇孙时,对皇长孙与二公子的态度竟变作一视同仁。
但皇长孙分明比二公子大出好几岁,按照道理来说,他是东宫上下寄予厚望的明德太子继承人,他本就该拥有远超他人的待遇。
太子妃态度的转变,彰显出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
——皇长孙不再是东宫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了,即使二公子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幼儿。
皇长孙虽然年长几岁,终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几重打击接踵而来,又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不病倒才叫奇怪。
景涟站在本宁阁外,为难地想了想。
她不喜欢孩子,不知怎么开导孩子。更何况,皇长孙现在的心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安慰的。
要想解决皇长孙的心事,除非他生母回宫,地位稳固。
但这两件事,景涟既不能做主,又不想插手。
天色将晚时,太子妃终于回了惟勤殿。
景涟还没走,太子妃刚一进殿,景涟扑过去目露凶光,死死抓住他:“今日你必须批完这本名册。”
裴含绎险些被她活活勒死。
景涟从他身后扑过来,半个身子都挂在裴含绎身上。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她的袖间衣摆,也萦绕在裴含绎的鼻尖。
夏季衣裳单薄,永乐公主柔软的身体整个贴上来,令裴含绎极短暂地僵了一瞬。
景涟却毫无所觉。
对她来说,太子妃与她同为女子,并没有什么好避忌的。
她死死抓住裴含绎,手臂绕过他的脖颈,指向自己面颊:“你看看我的眼睛,妆粉都遮不住青黑,再熬下去,中秋宫宴我就不能见人了。”
想要甩开她,其实很容易,但裴含绎总不能真把她扯开。
“好,都听你的。”裴含绎若无其事道,“先放手,我要是今日被你勒死在这里,往后这些宫务就归你一个人了。”
景涟连忙放手。
裴含绎侧过身去,抚平衣上折痕。
他款款落座,一目十行看完名册,只听景涟道:“明日我不能来了,明日丹阳和四哥四嫂都要提前进宫,我要去和他们见面。”
自从归京,她还没有见过楚王和程愔新生的孩子。
近日宫中气氛越发压抑,皇帝又发话要大办中秋宫宴,景涟心中忧虑不安,又宫务缠身,苦不堪言。诸多兄弟姐妹中,唯独楚王夫妇与她亲近,倘若再不能见他们一面,稍稍喘口气,景涟觉得自己怕是受不了了。
裴含绎手中朱笔一顿:“好。”
只听裴含绎接着道:“明日中秋宫宴,圣上的意思是大办,冲淡这些时日的沉闷,明日我就不必再去议政殿了——我母亲今日傍晚入京,明日进宫来。”
景涟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信国公府那笔烂账,在京中从来不是秘密。
当年裴夫人丧子,带着幼女长居京外,多年不肯还京。直到太子妃入宫,裴夫人才会偶尔回京居住一段时间。
太子妃当年因为侍奉母亲,十七岁还没有议婚,正因如此,皇帝看重她贤孝的声名,亲自下旨为太子聘裴氏女为妇,甚至请出了历经英宗穆宗当今三朝的尚宫女官沈观莲前去宣旨,给足了国公府颜面。
“原来裴夫人今日入京了。”景涟道,“明日内外命妇齐聚,能得见裴夫人,实是幸事。”
裴含绎朝她弯了弯唇角。
裴夫人多年来长居京外,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裴含绎不惜提前将她请回京中,正是为了验证永乐公主的身世。
景涟对太子妃的母亲其实也不是太感兴趣,倒是忽然想起一事:“本宁阁的宫人应该报给你了,皇长孙生病了,太医说是肝郁气滞、心事太重所致,你若是有余暇,最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