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皇帝、丹阳县主,或许还要加上惟勤殿中的太子妃。
  “回宫。”她又重复了一遍。
  丹阳县主正在收敛那盆翡翠兰的尸骨,无比悲伤。听闻景涟要离去的消息,仍然擦干眼泪赶来阻拦:“早入秋了,现在天黑极早,留在这里睡一夜不好吗?我半夜不会把你踢下去。”
  景涟任由丹阳县主握着她的双手。
  丹阳县主的手心温热,她却从指尖到掌心都一片冰冷。
  “我要回宫。”景涟轻声道,“现在天还没黑,我晚上不回去,父皇担心,怕是要派人来问的。”
  她口中说着,神色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丹阳县主怔怔看着她,只觉得好友的眼泪几乎都要滴下来了。
  丹阳县主终究无法强行留住景涟,一路忧心忡忡将她送出王府大门。
  “早知道不让你把那些王府亲卫赶走了。”丹阳县主叮嘱,“赶紧回宫,现在京城不太安稳,我阿娘都不准我出去乱逛了。”
  饶是景涟此刻心烦意乱,也不由得微怔:“我出宫前,太子妃也这般叮嘱我,京城现在到底怎么了?”
  丹阳县主左顾右盼,拧起眉头:“我哥告诉我,北边乱了——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没有,裴侯满府都出事了,他的旧部被打散分开,调往临近诸州,和当地驻军冲突严重,爆发了几次乱子!”
  军营动乱可不是小事,景涟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年水旱灾害都多,各地收成据说不好,民乱屡屡爆发,还有打着穆宗太子旗号造反的那些人,杀都杀不完,本来这些乱子都在京城之外,依靠各地驻军镇压,没什么大事——但现在朝廷的军队自己都出了问题,你说说,这不就有了可乘之机?现在那些乱党,混进京城来了。”
  丹阳县主几乎贴在景涟耳畔,耳语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兵部有个员外郎姓钱,最近死了,消息一直压着不准传出去,其实他是被乱党所杀。”
  景涟睁大眼,难以置信道:“猖狂至此?”
  丹阳县主道:“所以我才说京城真乱了——我平时不关心,能听到的这些消息,都是我哥我嫂子怕我出门太多,特意说给我的。太子妃参与朝政,她知道的肯定更多。”
  丹阳县主耸了耸肩:“不过也不用太害怕,员外郎那种五品小官,家里能有几个护卫?乱党猖狂归猖狂,说的难听些,也不是傻子,知道欺软怕硬。他们难道敢冲击王府还是皇宫,恐怕看见路上人多些都要小心躲避,更别说现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在联手追查此事,杀死官员的影响太坏了,这是重中之重,没有人轻忽。”
  郑王是难得能当差办事的宗室,就在大理寺任职,正是因此,他每天回家都挑拣能说的案子给妻子儿女、老母妹妹解闷,丹阳县主不必打听就能知道。
  景涟心下稍安。
  “走了。”她对着丹阳县主摆摆手。
  第38章 刺客
  天色渐暗, 晚风渐起。
  泥土的气味伴着风一同吹进车窗里,昏暗的云层渐渐凝实, 将天边缓缓隐没的夕阳光彩掩去大半。
  今夜有雨。
  公主车驾驶过长街,碾过青石板时辘辘作响。
  车驾沉默前行,车前深青色华盖本极明亮,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
  景涟端坐在车中。
  她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仪态几乎刻入骨血深处,哪怕此刻心乱如麻, 嘴唇抿得失去血色,依旧脊背挺直,双目平视前方,颇显凛然端庄。
  公主心情不好, 兰蕊将其他宫女都遣出车驾,只令她们坐一辆马车跟随在后, 自己独自守在景涟身前。
  景涟勉力按下纷乱心绪, 认真思索。
  她从前笃信父皇待母妃情深意重。宫中皇子皇女众多, 唯有她们母女深受宠爱。贵妃疯癫二十余载, 宫中上下不敢有半分怠慢, 如果不是皇帝上心,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拜高踩低的宫人, 绝不会谨慎至此。
  周逐月出口的话语, 景涟尚且可以当做胡言乱语。
  但魏六的描述, 赫然证明周逐月所言非虚。
  更重要的是,如果贵妃只是皇帝用来隐瞒一些旧事的幌子,景涟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那么很多旧事其实都能说得通了。
  景涟深深闭眼。
  周逐月与魏六,这二人背后一定有别的推手。
  他们的话, 景涟不敢全信,也不能全然不信。
  她不知京中形势如何,宫中的形势还算清楚。
  如今宫中风声鹤唳,既有后宫与东宫争夺宫权的拉锯战,又有秦王、齐王与东宫之间的隐隐对抗。
  皇帝对此乐见其成,却也不会任凭宫中局势失控,乱成一锅粥。
  所以景涟在宫中轻举妄动,寻找旧人,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
  她凝眉沉思片刻。
  人凡是行事,一定有其目的。
  周逐月与魏六,一个内廷女官,一个行宫太监,这二人之间,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一根线牵引着他们,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
  他们背后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引景涟怀疑自己的身世,探寻她真正的母亲?
  景涟想起了周逐月曾经提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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