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刷刷两声,紧紧护在车旁的侍卫挥刀逼开刺客,翻身跃上马车,想要驾车离去,下一刻肩头剧痛,跌落下来。
  校尉余光瞥见,心中顿时一冷。
  这些护送公主的侍卫出自宫中,虽然训练有素,毕竟京中常年风平浪静,不比沙场老将利落老辣。明明人数是刺客的几倍,却因为先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气势低落,又不敌刺客,竟显出颓势来。
  两名侍卫已经飞马杀出重围前去求援,但看这兵败如山倒的架势,恐怕很难撑到援军到来。
  校尉瞳孔忽的紧缩。
  ——屋檐之上,有个刺客始终没有下来。
  他手持弓箭,箭无虚发。
  此刻,他挽弓对准了马车。
  永乐公主若遇刺,这些护送的宫人侍卫们,都唯有死路。
  校尉厉喝一声,背心一凉,紧接着剧痛涌起,钢刀没入他的肺腑。
  他却全然不顾,手臂扬起,手中刀飞出去,落在了车驾前惊惶躁动的一匹骏马身上。
  骏马长嘶。
  剧痛使得它完全失控,同时也惊动了其余几匹骏马。声声凄厉嘶鸣中,这些拉车的骏马扬蹄狂奔而去。
  它们拉着车驾左冲右突,甩开了护送车驾的侍卫。
  与此同时,也将正与侍卫缠斗的刺客们甩在身后。
  砰的一声,景涟重重磕上桌角,但她顾不得疼痛,死死抱住桌腿。
  马车中桌案屏风都是钉死的,无法移动,也正是因此,死死抱住桌腿屏风的景涟二人才能勉强稳固身形,不至于被惊马当场甩出车外。
  咚、咚、咚!
  景涟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装进水桶的鱼,东倒西歪不知撞上多少器具,每一撞都极疼痛。
  她听到惊叫声,兰蕊的惊叫声。
  兰蕊慌乱下抱住了屏风,但屏风太大,不好用力,方才颠簸间未能抓住,松开了手,此时已经被甩到车厢门口,正死死揪着车厢中一块垂帘。
  垂帘脆弱,兰蕊随时有被甩出去的风险。从马车上跌落,摔得半死都是小事,若是被惊马踩踏,那便十死无生。
  景涟顾不得多想,目光一掠之下,松开了抱紧桌腿的手,朝着外侧翻滚,将一只手竭力伸过去。
  “抓住!”她厉声道。
  左臂被重重一扯,刹那间景涟几乎以为左臂断了,身体迅速被拖向车厢门口,剧痛中她竭力伸长右手不断抓握,终于险而又险攥住了车壁旁小柜的柜腿。
  冷汗浸湿眉眼,景涟眼前模糊一片,她稳住身形,左手尽可能握紧:“快过来!”
  兰蕊小半个身体都悬在了车厢外,借着景涟的拉扯,她艰难挣扎爬进车里,死死抓住另一侧的小柜。
  这时景涟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左臂的存在了,右手酸麻,掌心冷汗不断渗出,仅凭一只手极难抓稳。
  马车还在天旋地转,景涟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数声巨响,车顶轰隆剧震。原本凌乱的马车中更是雪上加霜,满地碎瓷片震起,暗器般天女散花。
  景涟绝望地将脸埋低,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被扎成刺猬。
  哪怕被刺客一刀砍死也好,她不想活下来的代价是扎一脸瓷片。
  咣当!
  马车车厢翻倒,柜顶最后的一件摆件跌落,砸在景涟身上,幸好不重。
  她的手松开,在车厢里摔了两圈,七荤八素地伏在那里。
  忽然,身后的车帘掀开了。
  “公主。”
  一个温柔、温和、温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无限的担忧:“微臣来迟了。”
  是言怀璧。
  言怀璧膝行入内,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景涟的身体。
  他袖间有松竹冷泉般的清香,额间却还带着汗水,神情焦急忧虑,眼底倒映着景涟的影子。
  景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
  她也不想知道。
  她的左臂痛的没了知觉,身上不知多出多少淤青伤痕,在柜子桌案上撞了无数下,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几乎想要吐出来。
  她眼底最后的景象,是兰蕊跌跌撞撞撑起身体:“公主!公主你怎么样!”
  兰蕊还活着。
  景涟心底一松。
  下一刻,她头一偏,眼前的黑暗彻底将她所有的意识吞没。
  言怀璧抱着景涟,快步离开车厢。
  兰蕊踉踉跄跄追出来,却与她想象的不一样,外面并没有武德使或禁军,而是数名身着言家护卫服侍的男子守在一旁。
  “马车!”言怀璧疾声。
  当年景涟曾经下嫁言怀璧,兰蕊没少见到这位光风霁月的少年名士,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焦急失态的模样。
  言氏护卫不知从哪里寻来一辆狭小的马车,但它毕竟是马车。
  言怀璧小心将景涟抱进车里,安置在马车的软垫上,仔细搭脉,又查看了她身上的伤,微松一口气。
  “伤的不重,没有大碍。”言怀璧轻声道,“但还是要召几位太医来仔细诊断。”
  兰蕊看见他就恼火,偏偏主仆有别,对方当年差点成了驸马,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嗯。”
  言怀璧也不介意,揭开车帘,目光投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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