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景涟讶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幼时读书,竹蕊常在一旁随侍,她悟性高,是个正经的才女呢。”
  竹蕊被这句才女夸得脸红,难得掩面道:“公主快别说了,奴婢哪敢称才女,传出去羞死人了。”
  景涟支颐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来给太子妃写个大字看看,我们竹蕊是真才女,可不是我信口开河。”
  竹蕊羞得直跺脚,掩面跑了。
  景涟失笑,倒真听了裴含绎的劝告,没有出去,只扬声道:“听太子妃的话,仔仔细细替我挑几匹好料子。”
  毛皮衣料在库房中压上一段时间,总会有些窒闷气味,景涟不喜欢它的味道,对于亲自挑衣料的兴趣不大,坐回来继续未尽的棋局。
  她对棋本就不太擅长,棋盘上的白子被太子妃的黑子堵死大片,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局,只听殿外传来动静。
  李进来了。
  他一张白胖圆脸上笑意全无:“圣上有命,太子妃殿下即刻去议政殿见驾。”
  论起和李进打交道的经验,景涟足足比太子妃多了十余年。
  早在李进进来时,她眼风一扫,心头便是咯噔一声,起身抢在太子妃前面道:“李公公,父皇叫我没有?”
  饶是以李进的身份,也绝不敢在景涟面前摆架子,笑道:“圣上命奴婢传太子妃一人前去,只命奴婢嘱咐公主好生养病。”
  景涟才不信李进来之前就知道太子妃在含章宫,后半句话想必是他自己加的,于是道:“我也要去,我要去给父皇请安,这两日都没见到父皇呢。”
  她神情既天真,又娇蛮,俨然是一个骄纵烂漫、依恋皇帝的小公主,看不出丝毫城府。
  李进微一犹豫:“公主,圣上正在议政殿与外臣议事。”
  景涟扬起头:“我在偏殿等着,李公公,你从小看着我长大,难道就把我当做乱闯议政殿的冒失鬼?”
  这话说得既亲近又任性,不至于令李进心生不满,却也堵住了他的话,让李进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越是犹豫,景涟便越是笃定要去。
  正当李进为难时,一双手从背后伸来,将景涟往一旁带了带。
  “公主伤还未好,不宜出去走动。”裴含绎道,“公主一片孝心着实可贵,但圣上疼爱公主,必不会拘泥于繁文缛节。”
  说这些话时,他的指尖隔着景涟肩头衣物,极轻地叩了叩,对她平静一笑,微微摇头。
  “没事的。”裴含绎无声地道。
  第45章 圣意
  走进殿中, 裴含绎便意识到了问题。
  他从容拜倒行礼,皇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没有许他起身,反而隐含冷意。
  “太子妃,东宫与裴侯旧部间的关联,你可知晓?”
  裴含绎一怔,旋即行云流水拜倒,毫无滞涩:“圣上容禀, 妾自入东宫以来,受命明德太子,总理东宫、抚育皇孙,却从不知东宫与裴侯有半点关系。”
  与此同时, 他的心沉了下去。
  裴侯乱党刺杀永乐公主一案,是京中如今最大的事。乱党今日能刺杀天家公主、天潢贵胄, 明日焉知不会甘冒奇险刺王杀驾?
  这等惊天大案, 不知有多少人妄图在其中分一杯羹, 查到的线索指向东宫, 裴含绎尽管凝眉, 却不至于惊慌失措, 能在其中直接动手脚的人不多, 只要给他开口的机会, 打消皇帝疑虑并不困难。
  但皇帝开口直接便问他东宫与裴侯旧部之间的牵连, 等同于已经默认了此事!
  这相当于皇帝亲自开口,要将罪名扣在东宫头上。
  裴含绎的心一沉,复又一冷。
  他端正跪好, 双袖款款交叠,分明恭顺垂首, 声音神态却依旧不卑不亢:“妾僭越,请圣上示下,东宫与裴侯一党的牵连究竟出自谁的口中?东宫地位不与诸王等同,怎会轻易沾染此等大罪。”
  皇帝的面目被掩在高台阴影中,分外诡谲。
  一点雪白的颜色,静悄悄飘过漫长的宫道。
  柳秋撑着伞,雨水洒落在伞面上,复又溅落,她静静望着伞外连绵的雨,缓声道:“今年的雨真多啊。”
  “魏六还没有消息?”
  身后的宫人轻声回道:“没有。”
  柳秋神情淡漠道:“处置一具尸体远比藏匿一个活人要难,看来魏六还活着。”
  宫人道:“公主慈悲。”
  柳秋道:“我倒希望她能再狠心一点。”
  宫人道:“魏六不是那种面临死境也能守口如瓶的人,奴婢只怕他会出卖大人。”
  柳秋道:“那不正好?”
  她望着伞外的秋雨,声音中隐带寂寥。
  “我是个胆怯的人,所谓近乡情更怯,不过如此。如果公主真能撬开魏六的口,沿着魏六查到你,然后找到我,我就将一切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宫人忧虑道:“怕只怕公主被……教养日久,心向叛逆。”
  “公主不是蠢货。”柳秋道,“轻易将一切捅破,对她的坏处远胜于好处。”
  她合上眼,轻轻叹息。
  良久的寂静之后,宫人望着远处遥遥的仪仗,道:“大人您看,那是太子妃的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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