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竹蕊闻声连忙过来,扶着景涟坐起来:“公主渴不渴,奴婢倒杯茶来?”
景涟点点头,就着竹蕊的手喝了半杯茶,待喉中火烧火燎的干渴稍稍平息, 张望一眼窗外:“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初。”竹蕊道,“公主要不要传晚膳?今日公主没怎么吃东西,若是实在吃不下晚膳,奴婢叮嘱小厨房细细熬了一盏清粥, 稍喝些也是好的。”
越是躺在床上养伤,便越是困倦乏力。景涟本不想睡, 困意作祟, 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此刻更不觉得饥饿, 摇头道:“不必, 太子妃已经回东宫了吗?”
竹蕊闻言, 脸色便有些不对。
景涟心觉不妙, 肃容道:“有话就说。”
竹蕊道:“申时公主还睡着, 那会前面传过来消息, 说圣上恼怒,将太子妃遣回惟勤殿,下令不得擅自出入东宫。”
景涟变色, 猛地抬起头来:“怎会如此?”
太子妃是未来国母、东宫储妃,肩上挑着东宫政务, 一言一行为天下效,这样的身份地位,颜面是最要紧的。皇帝下旨将太子妃遣回惟勤殿,是身为君主对臣下的不满,更是身为皇父对儿媳的指责。
这不啻于在太子妃脸上扇了一耳光!
与遣太子妃回宫的举动相比,后半句禁足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不对。
景涟忽然反应过来,太子妃并不是她这样的闲人,她还担着总理东宫的担子。
想也知道,太子妃实际上做的是太子的工作,一天到晚不知要接见多少东宫臣僚,亲自处置多少政务。而今太子妃被禁足东宫,等同于强行遏制东宫所有政事。
景涟为国公府世子夫人时,一日不理事,就会积压数件下人不能自行处置的要紧事务,更遑论整个东宫。
这个责罚不可谓不重,但太子妃历来谨慎,如何会突然招致重罚?
景涟拧眉思索,坐不住了:“父皇现在还在议政殿?”
竹蕊返身出去,招来宫人问了两句,而后折回殿内:“圣上移驾去了祥才人那里。”
祥才人出自何昭媛宫中,至今仍住在何昭媛的后殿。
景涟心情更加不妙,皱着眉道:“先留意着,父皇若是移驾别处,就立刻来报给我。”
竹蕊欲言又止,想说天色已晚,圣上不大可能会移驾别处,只好含糊应下。
她出了殿门,见兰蕊正在阶下中气十足地训斥一个小宫人,不由得捂住额头,等兰蕊训斥完才道:“你这是大好了?和小宫女置什么气?”
兰蕊瞟她一眼:“你认得她吗?”
竹蕊皱眉:“我怎么会认得……”
话说到一半,她醒过神来,细细打量那低垂着头的小宫女,见她神情瑟缩眼眶含泪,极力躲避竹蕊的视线,慌张到了极点。
这的确是一张她不熟悉的脸!
竹蕊骤然变色:“你是哪里的宫人?”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红菱,是含章宫前殿庭院洒扫宫人。”
竹蕊脸色更加难看。
一个前殿庭院洒扫的粗使宫人,按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小宫女却一路摸到公主寝殿窗外!
她二话不说,喝道:“谁放你进来的?拉下去打!”
小宫女吓得发起抖来,连连叩首:“竹蕊姐姐恕罪,竹蕊姐姐恕罪,奴婢不敢乱走,奴婢是奉命进来送东西的。”
竹蕊一凛,看了兰蕊一眼,冷声道:“含章宫宫人不得私奉他人之命,谁让你进来?送些什么?”
红菱颤声:“奴婢奉……”
话未说完,她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搡开竹蕊。
谁都没有料想到红菱突然暴起,竹蕊被她推得踉跄后退两步,与兰蕊一时都反应不及。
二人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红菱扑向殿阶,一头撞在了石阶坚硬的边角上。
.
“啊!”
惊叫声划破夜色,传进寝殿。
景涟原本坐在书案前,蹙眉细思,殿内宫人看出公主心情不好,一个个都轻手轻脚,不出半点声音。
殿外尖叫声骤然响起,在静寂的殿中分外惊人,景涟被惊得一颤,原本稳稳执笔的手一抖,在纸上落下一点刺目的墨色。
她方才就听见窗下隐约传来兰竹二人训斥宫人的声音,只是懒得理会。
因为她现在真的很心烦,也很不想管事。
但那声惊叫实在太过刺耳。
景涟不能再听而不闻,不悦道:“叫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景涟走出了殿门。
殿外灯火通明,将整座庭院映得明亮更胜白日。
寝殿的殿阶下方还积着一小汪血,血迹被未干的积水稀释,石阶边缘有淋漓未干的红痕。
撞阶自尽的宫人红菱昏过去了,已经被七手八脚抬进一间围房,宫人围在阶下,神情很是慌张。
所幸含章宫管束很是严格,内外殿宫人不得乱走,因此这里围着的都是内殿宫人,比较忠诚可信,还不至于立刻引起骚动。
景涟先吩咐:“去请医士。”
一名内侍领命,快步跑了出去。
竹蕊和兰蕊双双上前,面色苍白余悸未消。
景涟问:“怎么回事?”
宫中有些主子的确喜欢拿侍从出气,但景涟很不喜欢平白无故糟践人。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景涟不相信兰蕊和竹蕊会苛刻到逼得小宫女撞阶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