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皇帝转着腕间珠串,淡淡道:“煞气如何化解?”
  这一句话说的十分平淡,全然看不出喜怒,更琢磨不透倾向。
  冲虚只得硬着头皮道:“以贫道愚见,只需关上东宫宫门,清清静静念一段时日典籍,即可以圣人清气化解凶煞。”
  这话同样还是进可攻退可守,念典籍的时间可长可短,皇帝若要压制东宫,自然可以让东宫关上门念一两年;若并非针对东宫,那念上一日也是念过了。
  皇帝便道:“那就令太子妃静养一段时日,休养伤势,顺便挑些典籍送去,好好念一念。”
  内侍领命而去。
  御前侍从很快收拾出三个大箱子,装满典籍,往东宫送去。
  柳秋折返回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她做了多年宫正,极擅揣摩皇帝心事,自然明白这是打压东宫的意思。
  身后亲信知道柳秋的心病,微露喜色道:“东宫虽然安然无恙回来了,圣上到底还是生了些疑心。”
  柳秋平静道:“不够。”
  她原本想要徐徐图之,剪除掉皇帝可用的年长子嗣。
  然而恒春山刺杀一事,太子妃逃过一劫,却引得皇帝怀疑景涟。对柳秋而言,这是她做了宫正这么多年以来,阴沟里翻得最大一条船。
  她过去不是没有在皇帝那里吃过挂落,这一次的风波她照样隐身,丝毫没有受到牵连。
  然而牵连了景涟。
  柳秋忍耐多年,不与景涟接触,一大半都是害怕将姐姐的孩子拖下水。她宁可自己被投进宫正司的牢狱里,也不想将祸端引到景涟身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柳秋低声喃喃。
  旁人或许还未曾察觉,但她侍奉皇帝多年,却看得清楚明白。
  近年来皇帝身体每况愈下,疑心也越发严重。三年前明德太子重病时,还曾经受过皇帝严词斥责,致使病情加重,这也是太子薨逝后,皇帝对太子妃颇多优容的其中一个原因,他心中有愧。
  连寄予厚望的嫡长子,重病时都要为他所疑。
  景涟再怎么受宠,终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陈侯夫妇之死,与皇帝之间有着切不断的联系,更遑论当年陈侯主持承宁变法,所谋正与如今朝中风波有着诡异的相似。
  柳秋攥紧手指。
  她不能赌,不能赌皇帝对姐姐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这份心思在景涟年幼时,可以保她千娇万宠的长大。但在她已经成人,皇帝则日薄西山的时候,未必能继续保住她。
  毕竟,皇帝对景涟的态度一直那样复杂。
  把她捧到最高处,却又随时可能松开手。
  为她寻最好的夫婿,却又隐秘地存着一份恶念。
  否则的话,皇帝怎么会一力促成景涟与言怀璧的婚事。
  柳秋侧首,冷冷地笑了。
  他对宁时衡的真情,或许的确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扭曲的、隐秘的恶念。
  他给宁时衡的血脉锦衣玉食、别样尊荣。
  却也想看见她与言毓之的女儿跌下云端,落入尘泥,违逆伦常。
  这种复杂的、扭曲的感情,柳秋不敢赌。
  “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轻轻地说,尾音消泯在风里,像一抹将散的叹息。
  .
  裴夫人走过庭院。
  她的面色像一张上好的玉簪纸,白的毫无血色。
  书房前的侍卫看见她,纷纷行礼。
  裴夫人走进书房里。
  裴颖看向她,柔和道:“不急,不急,我还在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裴夫人幽幽地道:“我昨夜做梦,梦见殿下的身份暴露了,一层又一层的武德使围在东宫外,整座惟勤殿烧起大火,殿下站在火里,就像当年的娘娘一样。”
  信国公久经<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处变不惊,却硬生生被她三言两语说出了半身冷汗。
  他叹息道:“你又乱想了。”
  裴夫人道:“当年穆宗陛下病重时,一力令时衡推进承宁变法,想将事情做完,却功败垂成,以至于落得今天这幅局面。”
  裴颖沉默片刻:“承宁变法若成,今日皇位上不管是谁,都不会走到这步田地。”
  裴夫人轻声道:“我听到些风声,听说言家那孩子,入宫求娶公主。”
  裴颖道:“言敏之那老狐狸,一向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当年连独生子违逆伦常,都能笑着接旨谢恩,却偏偏生出这样的儿子,怕是气也要气死了。”
  裴夫人说:“我倒希望此事能成。”
  裴颖道:“是啊,和性命相比,血脉伦常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裴夫人目光落在虚空中的一个点上,轻声说:“你说,这一次,言敏之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言家本来就是世家,再来一次,还是这样。”
  裴夫人道:“言家当年出了个言毓之。”
  裴颖问:“你觉得言敏之的儿子会站到另一边去?”
  “言毓之可以私奔,那孩子为什么不行?”
  裴颖静了片刻:“此言有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裴夫人道:“我不知道,或许……时衡和毓之走得太久了,穆宗陛下也走了很多年。我想看看多年后相同的局面下,有谁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再来一次承宁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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