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光渡声音很轻,宛若叹息。
  “所以,张四,在面对我们的陛下时——你必须要更小心一点。”
  …
  第二日中午时分,光渡终于处理好火器厂的账面。
  至此,光渡已经三日两夜不曾合眼。
  即使是向来风采夺目的光渡,都能在脸上看出疲惫的痕迹。
  离开前,他吩咐格隆,“如果有人过来查账,立刻派人去叫我。”
  光渡把火器厂的小房间让给了宋珧,便只能回到司天监休息,他在司天监担任少监,有一座独立的小院。
  半个时辰近,光渡回到司天监的住处,一头载到床上,一直睡到了入夜。
  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全部黑下来,屋内屋外都静静的,屋子里小炉的炭火,是唯一的光亮。
  司天监离贺兰山有段距离,周围尽是荒地,风吹过去温度很低,近日渐入深秋,天也冷了起来。
  入夜之后,不知是谁给他烧上了炭,屋子里果然温暖了许多。
  张四合衣睡在外间的窄床上,隔着一道墙,一道屏风。他守在这个位置,无论是谁进谁出,都必须经过他。
  光渡轻轻下床,从他身边走过。
  在司天监,光渡有下人服侍,他唤人烧水,然后去旁边的屋子里沐浴梳洗。
  等他出来的时候,张四已经又站在门边候着了。
  光渡长头发未干,湿湿的贴在身上,水顺着发丝垂落,很快将衣服打湿。
  他个子高,很也长,迈动间沾湿的薄衫贴合皮肤,灯光昏暗,暧昧的弧线若隐若现。
  他从张四身边掠过。
  张四看了一眼,就避开了视线。
  他们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样。
  但曾经那些泾渭分明的边界在被一丝丝蚕食,贪欲喂养滋长,规则在破碎的边缘反复徘徊。
  隔着这一扇屏风,光渡在另一边擦干头发。
  他穿上衣服时,在屏风的投影上,看到了张四的头,犹豫试探的转动角度。
  光渡适时转身,于是那边所有的小动作都消失了,看上去一切如常。
  那么他也装作毫无所觉。
  光渡在心里计算着,每一个变量的控制法。
  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每一断线头轻轻扯动,都能积累变化,当变量足够多,当网编织得足够坚韧,他就可以抓住强大的猎物,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局。
  当一个人展现了喜好,这就是暴露的弱点,只要操纵这个弱点,就可以控制这个人的抉择和行动。
  有人要的简单,有人要的很难。
  张四属于非常简单。
  而有人藏得很深。
  那位白色皇宫中遥遥高坐的皇帝,就颇具城府,不好摸底。
  即使是从小就待在陛下身边服侍,与陛下一起长大的老人,如今也只能猜到一部分皇帝的心思。
  可无论是虚陇,还是太监卓全,他们之中谁猜得到,皇帝如此宠爱他的真正原因?
  光渡笑容冷淡而讽刺。
  随即他又想到了李元阙,脸上的表情淡去了。
  他沉默着收敛情绪。
  适才沐浴时,他见身上瘀伤未消,片片青黑的淤血,和“审问”时不小心留下的掐痕。
  那是李元阙留下的痕迹,有些是缠斗时留下的伤,有些来处怕是连李元阙自己都不知道。
  可火药引爆的那刻,不假思索舍身护住他的,也是李元阙。
  那个时候,李元阙在想什么呢?
  他又想要什么呢?
  光渡有些不懂他了。
  第18章
  司天监。
  观天文,修历法,仰观俯察天人际(1),若有天象异变,司天监则需要第一时间昭示君王,以求避免灾祸。
  这是司天监职责所在。
  在这里,光渡白天不一定见得到全部的同僚,但晚上总是可以见得到几个。
  夜空清澈,没有乌云遮挡,视野开阔,月辉柔和,星耀也明亮。
  光渡走出门,就知道今夜是个好天气,足够他完成明早的任务。
  虽然光渡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获知朝上发生的所有政务,但他终究只是个司天监少监,无事出现在朝会上,名不正言不顺。
  皇帝当年把光渡从后宫放出来,让他入了司天监,光渡从小吏做起,并未收到过分优待。
  那年的皇帝并不需要光渡会做别的事,这个职位无关痛痒,正适合打发。
  但后来皇帝很快发现,这是一朵解语海棠花,还格外的善解人意,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铺上合适的台阶。
  入司天监的两年,光渡连升三次,官至司天监少监。
  朝野间论及皇帝对光渡的宠爱,皆是侧目。
  司天监少监设两位,少监之位位同副长,而少监之上,只设一位监长,如今的监长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三朝老臣,而这位老监长看得清楚——光渡在司天监连升,不只是因为他得了皇帝的宠爱。
  他自己于观星与术数一道的造诣,被他的名声和容貌所累,不为人知。
  但光渡并不在意。
  朝臣或许看不惯光渡,但也不是人人都和虚陇一样,想让光渡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其中一部分理由,但最重要的,是光渡终究只是待在司天监而已,就算升到少监也无伤大雅,这个职位虽清贵,但实权却有限,动不了别人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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