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李元阙手中那把两米长的刀放在地上,他的手一直握着刀柄,不曾有片刻移开,光渡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李元阙追随着光渡每一个动作,与光渡移动轨迹分毫不差。
  可如今他眼睛看不见了,那么他从前的一切功绩一笔勾销,往后的一切皆成一纸浮云,再无一句定数。
  若是李元阙逞强将宝刀借了他,光渡劈柴时当场卷了刃,那就只看李元阙心不心疼。
  李元阙这会脸上真的露出了惊讶,他摸索着旁边的洞穴石壁,也站了起来。
  光渡的声音听上去是客气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跃跃欲试的,“既如此,谢殿下——”
  看他连身边属下都没一个,这样狼狈地逼进贺兰山,瞎着眼,却还要一力抵挡想要他死的人……光渡就知道,对于李元阙来说,能悄然隐退,都是很好的下场了。
  他运气很好,没有迷失在这场雪中,带着食物,回到了这唯一避风的背坡洞穴。
  他蹲下握住刀并试图拿起来的那个瞬间,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凭空消失了。
  大风掀起山面的白雪,宛若沙漠上刮起不定的风,时时刻刻改变着山中每一处的记忆点。
  “稍等。”
  “做什么?”
  不亏是皇子的衣服,绣工非常精巧,虽然比他身形大了一圈,有点灌风,但还是很舒服。
  只是这把刀……
  两人分踞洞穴两侧,交谈不多,相处间一直很安静,安静得不似这个如火般的年纪该有的朝气。
  确实厉害。
  若李元阙不为皇子,只凭李元阙的为人与本事,他是怎样都想和这人结交一番的。
  他侧耳倾听着光渡的脚步声,在后面依样葫芦着他落脚的方位,一路大差不离地走了出来,光渡斜睨到李元阙的身影,稍稍放缓了脚步。
  但光渡从没有听他抱怨咒骂过,他只是很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看得出消沉,可他对自己都始终是谦和有礼的。
  李元阙准确地捕捉到了光渡的方向,“你带回了什么?”
  光渡回答了一句话,嘴角微微的得意和笑意,就被他自己用力压了下来。
  李元阙有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可惜却看不见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光渡就生起了打探之意,他故意压低呼吸,放轻了脚步,靠近着李元阙。
  刀刃反出一片冷光,光渡看到天上飘下的雪花,被风吹落在刀锋上,从锋利的刀刃划过,便断成两半。
  李元阙身份贵重,他今年似乎还不到二十岁,如不是盲了眼,本该风光无限。
  他小幅度地调整动作,判断着一会自己该如何挥出这把刀,毕竟此时李元阙就跟在他的身后,他不能丢脸,更不能就此认输。
  这是一个捉狭的要求,也是对刚刚李元阙忍不住笑出来的回敬。
  他这样的身份,高攀不上王孙贵胄,更别说光渡有天然的警觉性,他绝对不想牵扯进大人物之间的争斗。
  光渡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兵器。
  之前李元阙不小心烧坏了光渡原本的衣物,就将自己的外袄赔给了光渡,光渡没有客气,他刚刚大病初愈,在这样的鬼天气上山,需要多穿点才能抵挡寒风。
  光渡笑了一下,“火要灭了,得砍柴。”
  可李元阙沉吟片刻,“可以,但要你自己来拿。”
  “殿下这把刀,确实不轻。”光渡努力平稳住呼吸,让自己声音听上去都云淡风轻,“但也算不得什么。”
  光渡恢复了正常的步伐,他拖着羊走进了洞穴,两人聊了几句上山的收货,光渡将羊放在火堆边,准备煮雪烹饪。
  于是光渡起身,走到了李元阙身边,他的目光,移向李元阙身边从不离手的长柄大刀。
  随着这个声音,光渡绷紧的手臂与肩膀,被人从身后用手掌握住了。
  与其说是刀,使用起来却与重长-枪、重戟有更多的相通之处,但细究起来,却又处处不一样。
  如此来说,李元阙的消沉,亦在情理之中。
  这把刀长两米,光渡虽然知道这把刀不会轻,但他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沉!
  光渡深吸了一口气。
  光渡本来正在用一把小刀拆羊腿,听了这话,立刻停下动作。
  光渡平民出身,往日里见过最大的“大人”,也不过是西凉府官衙中的官老爷,还是在市井街道上远远看到过的一个背影。
  而李元阙还在那边,准确地“看”了过来,他听到光渡乱掉的呼吸和错拍的步伐,宛若浑然不觉般友善提问:“怎么了?”
  光渡没有离开洞穴太远。
  他对自己有恩,那就一定抓紧时机报了,等下了山,桥归桥路归路,他们做回萍水相逢的陌路人,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李元阙那双眼睛空空茫茫的,聚不住一点光,外面风雪声隐隐呼啸着,他却能从这杂音中,敏锐地分辨出光渡脚下踩出的每一线声响。
  光渡猜他是一定要拒绝的。
  光渡眯起了眼。
  早在光渡从高烧中初醒的那会,李元阙就敏锐地察觉到,光渡虽然不曾明说过,但光渡似乎对于身体接触十分厌恶。
  “一只羊,咱们今晚有肉吃了。”
  光渡习武是从小的童子功,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远比常人灵活敏锐,李元阙只是简简单单的点拨,他便立刻掌握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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