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x小姐在边上兴致勃勃地分析着,一边分析还一边试图把别人给拉下水:“你们觉得现在这几种里面哪个可能性最大?”
  费奥多尔很感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没有说话:他总觉得x小姐的态度就像是正坐在电影院里,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真实的一生而是银幕上表演的戏剧,口中还津津有味地嚼着爆米花。
  不过反正他也一样。
  “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这里吧!这里其实是以我过去家乡作为模板创作出来的。当然啦,其中有很多的改变,毕竟城市的一切设计都是要为这个巧妙的故事服务的。我不得不做出了妥协,但在那些不重要的地方,我基本上还是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把它们制作了出来。”
  她看了眼周围,拉住内格的手,朝着一个地方指了过去——之前的话题结束了,她自顾自地展开了自己新的话题:“你看到了吗?这一条小路,走上去会发出铃铛撞击一样的清脆声响。那是一条通向坟场的路,我过去的家就在这条路的边上,每天我在梦里听到铃铛的声音时,我就知道有人死去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相当的坦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害怕死亡,甚至那对发光的浅绿色眼睛中还流露出某种奇怪的向往。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之前情绪调控器开的强度太大了,她到现在都没有从之前的激素残留当中走出来。
  “直到有一天,我很早就醒了,看到一支丧葬队伍沿着这条路走过来,那是我妈妈的葬礼。我就在窗边等待着,等待着铃铛的声响响起来的那一瞬间,但没有,一直到队伍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都没有听到那种清脆又空灵的声音。于是我低下头来:哦,原来是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整个道路都被厚厚的雪覆盖了……”
  黑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说不上高兴但也说不上哀伤,抬起头朝周围看了一圈,接着拉着自己的朋友去参观下一个地点。
  她朝每个地方的注视都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匆匆一瞥,只是十分娴熟地讲述着自己的设计思路与各种各样的故事,目光绝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内格瑞克里斯和玩偶们的身上,就像是试图在从别人的眼神中找到什么。
  “内格,我的朋友,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了这里作为我的艺术创造地吗?因为这里曾经是一个诞生过大片大片火烈鸟的湖泊,只是后来被填平了。”她说。
  而内格瑞克里斯在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重复一下对方口中的话或者表现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火烈鸟?”他说。
  “是啊,火烈鸟。”
  黑兹目光来到了一个水池上:“于是我就在这里建立起了这座城市,我真希望来到这里的读者在结束自己一天对这座城市莫名其妙的探索,坐在楼顶思考自己为什么犯傻的同时,看到远处太阳和火烈鸟一起从大片大片的雾中飞起来。到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这就算是一个恶作剧,也是一个作者留下来的很漂亮的恶作剧……”
  她这么说着,跑到了水池边,这次没有跳进去,而是把自己的脸埋在里面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像是被这些水续了命,明显地呼出一大口气,又跑回来。
  虽然一开始表现出不喜欢挪动自己的样子,但真正走起路来后她也没有表现得太过不情愿,甚至每一步都表现得就像是舞蹈中的步子那样,带有一种具有戏剧感的优雅,就像是在为自己进行一场表演。
  很神奇。
  江户川乱步在抓娃娃机里看着面前的曼泽里拉·黑兹小姐。面前的人总给被人以一种这样的感觉:她是一个舞者、演员、建筑师、雕塑家、画家甚至于音乐家。她擅长音乐、舞蹈、戏剧、绘画、建筑、雕塑,唯独写作这件事情和她建立不起任何关系。
  她从来不是为了文字这个载体而诞生的。
  文字和语言只不过是人类为了进行表达而创造出来的、对应着现实的抽象符号。任何东西落入文字中就被人为的定义束缚,变成一连串的字母或者横折撇钩。而她是团捉摸不定的烟雾,顺着最细微的缝隙悄悄地溜走,文字抓不住她,她也不会被文字抓住。她只属于现实之中。
  别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他朝别人的方向看过去。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窃窃私语了起来,涩泽龙彦则是一直在有频率地轻轻抖动着耳朵,很认真地看着曼泽里拉的方向。
  内格瑞克里斯披着一身拖曳在地面上的羽衣外套,一边“嗯嗯”着,一边跟随着对方的脚步。月光就像是银白色的橄榄枝那样垂在他的发上,显得那对重新变成了圆瞳的金色眼睛神圣而又宁静。
  “到时候你呢?”他问,“把故事交给读者之后,故事的作者要逃到哪里去呢?”
  月光下的女子似乎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对党突然会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紧接着她就笑了起来,翅膀晃动着拉出一连串的笑音。
  “内格瑞克里斯先生呀,这不是逃跑,只是读者本来就不需要作者,创作出的作品在完成的时刻注定要离创作者而去,被读者再次塑造。”
  她一本正经地用说教的口吻分析道:“亲爱的,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作品,读者需要的都是自己内心的看法,作者的想法总是无关紧要的。每次援引创作者的言论也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心里的念头而已。”
  “——或者干脆就是不想思考,于是就把作者的想法装进了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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