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北原和枫一边思考着,一边看着舞台上的最后一幕。
  也就是神父前来劝说众人离开,认为他们在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是不道德的,有罪的,是对生命的轻视和不尊重的那段情节。
  这部歌剧很罕见的没有对原来诗剧的内容进行什么改编,最大改动也就是为原著里面的三首歌谱上了曲子,可以说是相当的原滋原味。
  “莫非你认为,她在天堂的魂灵
  从虔诚的祷告和沉重的叹息中
  听到你唱着疯狂歌曲的嗓音,
  看见你筵席上花天酒地的情景,
  不会痛苦地哭泣?
  跟我走吧!”
  旅行家撑着下巴,看着原著里这一最为激烈的冲突:主席的抗拒和神父的劝说,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对比,还有道德上的罪孽和自我意识伸展的矛盾……
  纵使脱离宗教的问题来看,这部剧里面反应的很多问题至今也值得人们进行更多的探讨。
  “为何你来将我打扰?
  我不能,也不应该跟着你走,
  一切都促使我留在此地:
  悲观失望,可怕的回忆,
  对自己的不轨行为了解的清晰,
  对人们尽数死去的空虚和惧意,
  (这空虚我在家中已然尝够)——”
  主席沉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脸上浮现痛苦而又愧疚的神情,然后很快又变成了一开始坚决的模样,反驳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低沉逐渐变得洪亮和高昂:
  “还有这狂欢时新鲜劲的鼓舞,
  还有这使我快活的杯中物,
  还有女伶的爱抚
  哦,愿上帝将我饶恕……
  母亲的灵魂不能把我从这里召走,
  我听到您的声音在把我召唤,
  我承认您是在极力地挽救我……
  晚了,老人,祝您一路顺风!
  可谁要是跟您走,他定遭诅咒!”
  四周的坐在宴席上的人发出兴奋的鼓掌声,纷纷为他们拒绝了神父的主席喝彩和欢呼。而台下的人似乎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
  北原和枫也随意地拍了两下手,笑眯眯主动开口道:“嚯,一场胜利?”
  “胜利者也并非绝对是对的,只是当时的需要而已。”费奥多尔认真地听着演员的台词,然后这么回答道,“在行为这么极端的情况下,其实后者的劝诫也不一定错。”
  “的确,真理总是互相矛盾的,人们只是在其中选择自己更需要的一个罢了。话说回来,我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说。”
  旅行家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戏剧和文学作品往往会通过极端的行为表现来制造强烈的冲突。这部剧强调的是人的意志和对现世生活渴望的舒张,所以自然有着更为极端的表现。”
  “嗯……虽然在您看来,我的行为的确是有些极端,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费奥多尔下意识地咬了下指甲,语气平静,“可能在您看来有些傲慢吧,但在我看来只是……”
  费奥多尔沉默地看着自己被旁边人一把子摁回原位的手,然后有点无奈地看向对方:“北原先生?”
  “咬指甲真的不是什么好行为。”旅行家看了看对方手指甲上咬出的白痕,又看了对方一眼,相当的语重心长,“你再这样我就给托尔斯泰写信了。”
  “……意外的很有责任心啊,北原先生。”
  “没办法。”北原和枫松开手,继续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听上去有点敷衍,“我的理想一开始其实是去做一名教师来着。所以看到小孩子有这种习惯就会这样,算是职业病吧。”
  “即使是我这样的‘孩子’?”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然后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在医生眼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病人。”
  北原和枫和对方酒红色的眼睛无声地对视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开口说了一句看上去毫不相关的话。
  从他的视角来看,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其实挺正常,毕竟关爱幼崽人人有责。更何况这个时期的陀,在托尔斯泰的看管下应该也没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话说回来,非法雇用童工和让未成年少女上战场的森鸥外果然是屑!
  还有未来不把小孩子命当命的陀也是屑!
  北原和枫在心里默默“呵呵”了两声,然后转过头继续看戏。
  这个时候,神父又提起了主席的因为鼠疫而逝去的亡妻,试图通过这个方式来劝说主席将这场酒宴停下。
  在舞台上彷徨的主席想起过去和妻子玛蒂尔达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忍不住发出颤抖悲痛的声音,内心似乎也不由产生了动摇:
  “啊,
  她曾把我看作纯洁、庄严、自由的化身,
  在我的怀中感受到天堂的温暖……”
  他伸开双臂,昂首看着上天,声音中流露出哽咽的哭腔,最后捂脸痛哭:
  “我在哪里?圣洁的光之子!”
  “我看见你在天堂,可我堕落的灵魂
  已经达不到那个地方……”
  这时候,舞台上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调尖锐,甚至一时间盖过了主席的声音:
  “他发疯了——!
  他老在念叨着死去的亡妻!”
  伴随着这一声的惊起,主席也放下了手,双目茫然地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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