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一次见到这个道士,是在柔贵妃去世的第二年。
记得柔贵妃刚去世的时候,萧翀那段时间他消瘦了很多,本来不是很爱笑的人,几乎不会笑了。
他借酒消愁,醉了之后便握着柔贵妃从前和他定情时换给他的一缕青丝入睡。
不喝酒的时候彻夜不眠。
也许是身体太好了,安神香对萧翀乾几乎没有作用。
他不见大臣也不见皇子,清醒的时候只是长久的像个木雕一样坐在充满回忆的定坤宫内。
檀华那时十一二岁,也不能算是一个太小的女孩子。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有点距离的,她毕竟身体里是个大人,一个已经习惯独立生活的大人,知道人与人的关系不是越近越好,也要留出一些时间和空间让柔贵妃和萧翀乾培养感情。
她当时已经独立住在芙蓉殿很久了。
因为担心父亲,那段时间檀华经常在定坤宫陪伴萧翀乾,有她在身边萧翀乾就不会喝酒,若是正巧赶上到萧翀乾喝酒的时候,她把萧翀乾手里的酒杯拿走,他也不会生气。
他这个人既不会醉酒,也不会耍酒疯,他酒量很大,一直喝到差不多可以酒精中毒的量才能入睡。
檀华担忧他的身体,就常常陪伴他,那时候她偶尔也会随便捡一本什么书,和萧翀乾说一些书里的事情。
她以为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都会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失去了母亲,父亲失去了爱人。
等痛苦和平融入生命的时候,萧翀乾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了。
第二年的时候,萧翀乾的精神已经好很多了,他偶尔会开开朝会,处理一些政务,有精力的时候,会把太子萧恒到跟前教导。
那个时候萧翀乾很少喝酒了,其他过分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檀华那时以为萧翀乾的生活已经在走入正轨了。
只要生活的滚轮轻轻一转,他就会像一根错位的皮带一样,顺着滚轮的方向转上去,生命这一台大型机器也会继续轰隆轰隆地继续如火如荼地工作。
第二年,萧翀乾出城骑马在山里散心,他走入了一座不出名的小山,身上的兽皮水袋被荆棘勾破了,没走几步正好看到山中一座不起眼的道观。
便敲门进去,欲要讨一碗水喝。
就在那一天,萧翀乾见到了太虚观的观主,檀华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一年冬天,问仙殿开始兴建,挖裂冻土,推倒旧墙,新宫殿建得如火如荼。
她冷冷地看着从远到近,带着两个道童拾阶而来的太虚观观主。
对方经过她身边,做了个子午诀,说道:“见过公主,公主金安。”
两个童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跟在观主身后对永寿公主行礼。
檀华没有理会这个道士,对方神色如常,双方错身而过。
彩袖轻扬,只听一声清脆声响,有木制品落在地上的声音。
木制的盒子落在地上,摔成两半,里面殷红圆润的丹药顺着台阶滚下去,一路不知道滚到哪里了。
小道童看着眼前的永寿公主有些没回过神来,刚在永寿公主经过的时候,一挥衣袖,直接将丹药扫到地上了,盛放丹药的盒子是木头的,一落在地上就摔开了,丹药也丢了。
这可是在问仙殿门口,永寿公主她怎么敢呢?
檀华说:“不小心碰掉了仙师的东西,还请见谅。”
“无碍。”太虚观的观主说道,他脸上没有和小道童一样的惊慌之色。
从门口走出一段距离,檀华遇见了一身甲胄的燕归,檀华看了他一眼,燕归注意到了,他话音一顿,放走了面前两个护卫,走到了檀华身边。
檀华慢慢走,燕归落后她半步。
“太虚观的观主,那位仙师,你在这里经常见到他吗?”
观主,仙师,这两个词檀华说的不重,这两个称呼,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往往都是崇敬的,燕归却能感受到一些永寿公主言语之间流露出来的嘲讽。
是不是他听错了?
燕归顿了顿,他是个对宫里许多事情都不关注的人,那些流言蜚语如同耳旁风,听过也就听过,从不往心里去,现在他却忽然想到,宫中流言永寿公主厌恶佛道,所以她也很少来问仙殿,这也是他这些年没有遇到过永寿公主的原因。
燕归说:“没有别人想的那样多。”
在一些大臣的认知中,皇帝将太虚观的仙师留在宫中,还专门为对方建了一座小道宫,如此圣眷,别人可从未有过。
皇帝刚开始求仙问道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个道士不过是个哄皇上开心的江湖人,过不了多久便会原形毕露,性命不保。
一年两年,许多年过去了,皇上与对方相处融洽,将人引为知己,推至高位,甚至在宫里还为对方留了一座小道宫。
大家都以为,皇帝与太虚观的观主必定日日见面,有许多话说。
“太虚观观主常在小道宫中研习道术,看书卜算,炼丹修行,每三日或是五日来见一次陛下。”
比冯老丞相入宫面圣都要频繁很多。
“那个道士每次来,我父皇都见他?”
听出永寿公主不太高兴,燕归实话实说:“每次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