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燕归目测了一下,一沓纸张, 大约有两个常见的书本拼在一起那么大。
  屋子里有一扇很大的屏风,上面绣着春季的百花图。
  小窗开着, 帘帐在夜风里飘飞。
  檀华经过桌案的时候,掀开香炉盖子,抬手举起砚台旁边盛着清水的砚滴, 壶嘴微微倾斜,月光下一道银色的细细水流浇灭了香炉里头的点点星火。
  里头燃着苏合香, 也有安神香。
  这阵子她一直休息得很好,不燃香也没关系,更何况今天没必要那么早睡。
  桌上的这幅画,其实已经画完了,只是画完之后她觉得有些不大协调,总觉得哪里缺了什么。
  也许上方留白的地方提几个字会比较好,一时之间檀华想不到写什么合适,就将这副刚刚画完,颜料尚未干透的半成品画卷闲放在桌上,想着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再添几笔。
  算起来,这幅画也画了好久,还是前些日子刚刚雨停的时候,花匠将收到室内避雨的花儿挪出去,她好久没见着这些花了,只觉得一场大雨之后,这些花朵没有接受风吹雨打,却吸收了足足的水汽,看起来长得格外繁茂娇艳,就画了一幅画。
  画好之后放在这里,好些天没过来,她几乎都忘记这幅画了。
  今天过来,却也不是来作画的。
  檀华牵着燕归走到了绣花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有一张贵妃榻,本来是准备午睡用的,只是她不怎么习惯在这种比床稍微矮一些的榻上睡觉,这张贵妃榻一直没用过。
  前些日子看着多余,还想过把这张榻搬走,但室内若是少了这样大家具,这里就要空出来了。
  不愿意想搬走软榻后空出来的这块地方怎么收拾,索性也不管这张软榻,权当不存在,只等着什么时候想好将这里添置哪样新东西,再挪出去。
  不想,本以为是多余的东西,今天却有了用处。
  此时天色已晚,不好惊动侍女。
  这座别院,她没有请客的准备,也就没收拾安排客房,还是这里方便一些。
  她回过身,双手在燕归胸膛上轻轻一推,感觉掌心下饱满健壮的胸膛立刻紧绷了一下,一瞬间檀华觉得触碰到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接着就感觉对方的肌肉恢复了柔软和弹力,对方顺从她的力道倒在了软榻上。
  这么听话吗?
  檀华看着躺倒在榻上的燕归想道。
  野兽敞开鲜血淋漓的胸膛,邀请她饱食血肉。
  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萧翀乾将三岁大的檀华抱在膝盖上,那时候她还很小,小小的一团,因为幼小,还不能服用像天香养神丸这样强效的药。
  幼儿所能用的药须得比成年人用药温和许多,药效也就减少了很多倍,檀华当时用的药对她来说不是很好用。
  发病了,入睡之后的梦里都是疼痛。
  病后醒来,萧翀乾总会来哄她,他虽然有很多儿女,似乎也不擅长做一个温情脉脉的父亲。
  年幼的檀华在发病后精神不济,萧翀乾给她讲一些自己从前的故事,他和檀华讲匈奴人和柔然人,讲述那些游牧民族的人是如何战斗的,讲那些人不种植庄稼,他们逐水草而居,若是冬天冷得厉害,找不到食物,就会南下劫掠。
  萧翀乾说,有时候戎狄来劫掠,不是因为没有东西吃过来,而是因为他们只是想要劫掠而已。
  他告诉檀华,这些人有时候会一群人来到边疆附近,若是看到没有带兵器的人就将他们杀掉,然后扬长而去。
  不饥饿的时候,他们杀掉平民百姓只是取乐而已。
  萧翀乾的语气很平静,他讲自己作为皇子领兵攻击戎狄的时候屠杀掉的戎狄部族。
  在戎狄的领土上,还是皇子的萧翀乾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老幼,他像戎狄人一样残忍,甚至比一些戎狄人还要残忍。
  在日光和煦的午后,萧翀乾一点点将那些充满血腥和残酷的故事讲给病恹恹的幼年女儿听。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些充满恐怖色彩的故事不适合一个小女孩儿听,也没想过女儿会不会做噩梦。
  讲过一些故事之后,萧翀乾告诉檀华:对待野兽要比野兽更残忍,打断它的骨头,砍掉它的四肢,砸烂它的头颅。
  不要停下来,假如野兽可以臣服,你会看到它跪下的样子,如果它不曾臣服,或是你不想接受它的臣服,不要停下,继续下去,打死它,这是最好的。
  这些话,上辈子没有人和她讲过。
  但萧翀乾没有告诉过檀华,如何对待一只从一开始就臣服驯顺的野兽。
  她偏爱野兽皮毛的触感,于是花费很长时间抚摸这具野兽光滑柔软的皮毛。
  肌肉的触感也很有趣。
  内里包着骨骼,手指深深压下去可以摸到一点点骨骼的形状,燕归的骨头硬的像钢铁。
  燕归淋漓地躺在汗水里,他浑身肌肉紧绷,想要起来,却克制着躺下,一双眼睛看着檀华似是玩闹一样在身上活动的手,她动作的方向和力道完全是随心所欲的,没有任何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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