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白惜时在第二日出门前,张茂林突然似是有感应的醒了过来,他睁着那双浑浊的眼,又望了外头的天,对白惜时说了生前最后两句话之一。
那句话是——“小石头,外头好像起风了,记得添衣。”
立于床前,白惜时咽下喉头那阵持续不断的哽咽,点了点头,控制住发红的眼眶不要落泪。
继而再一次见张茂林,便是宫中之人急急赶往东厂,告诉她掌印快要不行了。
丢下正在审问的犯人,白惜时头脑一片空白,飞一般冲回宫中。
最后一刻,张茂林无力地握住白惜时的手,这一刻,他不再是威势赫赫的司礼监掌印,而是一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者,他颤动的目光没有焦点,继而,转过头来,虚弱的对着白惜时道:“……小石头,爷爷有点害怕。”
在白惜时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一遍告诉他安抚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之后,老人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目。
在张茂林松手的那一刻,锥心刺骨的钝痛向白惜时袭来,她一个人呆呆地跪在床前,脑子里不断翻涌的只有那么颠来倒去的几句话:
爷爷不在了,张茂林不在了……爷爷不在了,张茂林不在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张茂林永远是那个极其护短的司礼监掌印,而她,则是那个始终愿意低下头,听从他谆谆教诲的小石头。
可是,爷爷已经离开了啊,比魏廷川当年的发配充军还要叫人疼痛百倍。
不过与当年不同的是,白惜时亦知道她不得不尽快振作起来,因为后面等着他的,不再是那个荒弃但平和的废院,里头有她的爷爷在等着她回家……而是,纷至沓来的权势纷争。
挥退身边所有侍候之人,白惜时独自对着张茂林痛哭了一场。之后,她起身,擦干眼泪,开始着手准备爷爷的后事。
只不过尚未张罗未有多久,就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比她预料的,来的还要更早一些。
这么的迫不及待。
西厂袁庆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堵住扶棺出宫的白惜时,宫中有宫中的忌讳,即便爷爷生前是司礼监掌印,去世之后也当立刻抬出宫中。
袁庆瞧见那棺木,狞笑一声,踱步上前:“白惜时,都察院佥都御史单平今日上午于回府的马车内暴毙,经仵作查验,疑似中毒而身亡。而他生前,与你龃龉不断,亦有证人证明你二人曾在宫内发生口角,今晨早朝后亦有碰面。”
说着趾高气昂掏出一枚玉佩,袁庆似笑非笑,“于他的马车内,我们搜到了这个物件,白惜时,你可还觉得眼熟?”
那是她先前意外丢失的一枚玉佩。
现在看来,恐怕并不是意外。
白惜时一言不发,手扶棺木,无声地望着袁庆。
袁庆见状更加得意,“眼下,圣上已得知此事,下旨东厂厂督白惜时不得出宫。所以啊,白公公,你可别怪我不近人情,咱家也是奉旨行事。”
“要我说,还是太年轻气盛,得罪你的人你便要痛下杀手?”
说到这摇了摇头,袁庆有些惋惜地望着白惜时,“太嚣张了!你一直都太嚣张了!如今没有掌印为你保驾护航,我倒要看看,你还算是个什么东西?!”
是非黑白,在袁庆口中,仿佛可以随意颠倒捏造。
很显然,他已经提前投诚,站在了梁年一方,并且愿为他做马前卒,陷害污蔑自己。
白惜时一句一句听完袁庆所说,继续停留在原地,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之人,不愤怒,不惊惧,亦不惶恐,只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垂目而视,宛如此人不过是脚下泥。
袁庆在如此的对峙之中,面上闪过一丝惊措,继而,又瞧见那象征着最为尊贵的明黄仪仗从甬道中拐出,才复又恢复镇静。
梁年竟将圣上也请了过来?
他不怕他触景生情,饶过白惜时吗?
而梁年的内心,此刻亦惊疑不定。他没有劝说皇帝亲临,是他听闻之后,自行宣旨前往。
皇帝驾临,众人行礼跪拜,身着龙袍之人一一扫过每张面孔,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那副棺椁之上。
良久,都没有动。
最后,只听他沉缓地叹息一声,继而开口,“单平遇害之事,朕已知晓。”
男子大手一挥,“拿下吧。”
随着皇帝话音落地,锦衣卫、禁军分别从后方两侧绕了出来,威严肃容,不容置疑,就这么强硬又迅速的,分别将梁年、袁庆按倒在地。
看也没有再看那两个惊惧交加之人,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哀痛,继而转眼,望向此刻已经起身的白惜时,“好好护送朕的大伴,出宫去吧。”
第42章
单平是梁年与袁庆联手起来给白惜时下的套。
因那日背瞒家人擅养外室之事被白惜时撞见,单平一直害怕白惜时会将此事宣扬出去,甚至因此要挟自己,情急之下,他向自己的一位好友求助,询问解决之道。
而那好友正是梁年的人,与单平相交也并不真心,得知此事后将单平之事悉数告知秉笔梁年,梁年亦计划借机挑起白惜时与单平之间的矛盾,然后在关键的时刻,给白惜时重要一击。
西厂袁庆已向梁年投诚,而袁庆因原先与御马监王焕全交好,袁庆为不让西厂引起白惜时的注意,便找来王焕全那些落难的下属,许以好处,让他们将单平养外室之事,辗转透露给了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