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相较于一个成年人,年幼的皇子自然更好控制。
越想越觉得不对,就在白惜时思虑更多可能性的同时,翊坤宫之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哭求之声,紧接着“圣上喜怒,圣上喜怒……”一遍遍从里头传来。
没过多久,那道声音又戛然而止,便见两个小太监捂嘴拖出个已经双腿吓到瘫软的宫女。
白惜时见状,蹙眉拦下,“怎么回事?”
小太监一低头,“禀掌印,天子方才见皇贵妃身上多了些‘伤口’,质问可是伺候的人怠慢,一怒之下,便命奴才们将这些惫懒的宫人拖下去处置。”
白惜时听完心下沉痛,所谓“伤口”,应当是尸身已然腐败溃烂。
侧首又看了眼那宫女,白惜时吩咐,“今日已晚,先将她带下去关押几日,剩下的咱家自会与圣上禀明。”
“是。”
……
白惜时于翊坤宫外一站便是一夜。
第二日,照常陪同天子上朝,在回到勤政殿后,天子看着新送来的折子,扭头对白惜时道了一句,“这几日便由你处置,不必再往朕这送了。”
白惜时恭声应是。
无力的一挥手,天子:“下去罢。”
然白惜时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而是深吸口气,上前一步,放轻了声音道:“圣上,按礼制,皇贵妃应当出宫安葬了。”
闻言,漠然的天子在下一刻突然暴怒,反身直指白惜时,“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啊,白惜时!朕要你回来擢你为司礼监掌印,就是要你提醒朕这些的吗?”
“到底是你听朕的,还是朕听你的?!”
此言一出,白惜时立即垂首跪于殿前,她亦听明白,天子应当是后悔当初处置俞昂了,相较于做一位明君,他更在乎俞贵妃的命。
而天子的质问仍在继续。
“白惜时,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不起,你最能拎得清?你不过一个內宦,做好你分内之事便是,朕今日便问一问你,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了吗?”
皇帝是在怪她,怪她没有替他分忧,而是一味公事公办,在这个时候甚至还要来无情打破他给自己编造的一个谎言——俞贵妃还活着,她还没有死。
可贵妃的尸身已经腐败溃烂,一日日见到贵妃如此,对天子的刺激和打击只会更深。
“奴才有罪,请圣上责罚。”
停了一会,未再等到天子的声音,白惜时抬首,向上望过去,“圣上觉得皇贵妃没走,她便没有走,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于您身边,并非局限于**。”
天子朝白惜时望过来。
“皇贵妃最爱体面,圣上,咱们便叫她的**,体面的去罢。”
白惜时理解天子当下的感受,爷爷张茂林去世的时候,她亦觉得他没有真正的离开,也许下一刻,爷爷便又会起身与她说笑。
其实直到今天,白惜时也并未觉得张茂林便是彻底消失了,她劝慰天子的是她的真实感受。
俞姐姐,应当也是舍不得天子的。
接下来,白惜时放下尊卑,与皇帝说了许多自己的体会。
再后来,天子落了泪,当着白惜时的面,哭得差点晕厥,门窗紧闭的大殿之内,白惜时陪着他,一起痛哭了许久许久……
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一言九鼎的天子也曾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彷徨无助。
再回到司礼监的时候,白惜时头脑昏沉,双腿亦麻木到快要没有直觉,通知小太监去放了昨夜那个宫女,她简单洗漱过后,时隔两日两夜,躺在了床榻之上。
心情亦受到贵妃薨逝和天子低迷悲痛的影响,白惜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许多关于以往的梦,一会是废院之中四个人如履薄冰,但互相关怀取暖;一会是权势在握,却已物是人非;一会又是魏廷川被发配充军,继而画面一转,世子笑着告诉她,他要定亲了……
儿时的许多人好似终究是留不住,或离开,或个人有个人的前程。
睡梦间,白惜时双眉紧蹙,直到不知多久之后,有一只手出现抚平了她的眉心,继而发酸的双腿也被人一遍一遍耐心地按压着,最后整个人被一圈温暖包围,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皂角香气。
沉重繁杂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舒缓下来,即便仍未醒,白惜时在睡梦中亦感觉到了安心,她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后半夜,白惜时没有再做梦,甚至第二日,她是被人拍着背轻轻唤醒的。
“需得早起准备上朝了。”睁开眼,一张清隽温和的脸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惜时注视着男子,许久之后,叹息了一声,“我理解天子的感受。”
这一刻,更加理解。
“什么?”
白惜时声音太小,解衍没有听清。
“没什么。”掀被起身,穿戴好官服纱帽,踏出暖阁的那一刻,白惜时知道,朝堂内廷,还有许多等着她去做之事。
第99章
皇贵妃按皇后的仪制举行了下葬之礼。
天子并没有一蹶不振,在低迷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照常上朝,照常处理政务,至少在旁人眼里看来是这样。
不过,他开始重新信奉神佛,此后未再去过后宫其他妃嫔处留宿,偶尔去怡妃处看一看小皇子,除此之外,夜夜听颂佛法,高僧术士又开始频繁出入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