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虞念慈等人看燕无歇的眼神都变了,多了几分忌惮与敬畏。
  江迟迟从前只听说过,这是第一次见,不免有些担忧:“会反噬或沾上因果影响你修行吗?”
  燕无歇像是心情极好,指尖一抬,若善瞬间昏死过去,无法再制造噪音。
  他慢悠悠答:“哪怕他死上千百次,于我也毫无影响。”
  ......
  莲塘岸边高高矮矮稀疏建着小渔屋,都是早些年打渔人的临时落脚点,现在早已经荒废。
  四人找到一间门窗完好的,里面还有基础家具,只是落了不少灰。
  稍微打扫一番,他们在这暂时落脚,等明天赐福日的到来。
  虞念慈盘腿坐在地上,感叹:“咱们真像通缉犯。”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的任务。”苏烬轻叹。
  游宋咬着根路上拽的草,专心致志擦玄铁剑,头也不抬说:“放心,有迟迟在,这样的任务多得是。”
  谁让自家组长是个黑脸怪呢。
  江迟迟拳头硬了,扑上去暴打游宋。
  虞念慈透过窗往外看了一圈,附近只有大片的荒草地,人影都看不见。她说:“迟啊,你的鬼修不在?”
  “他向来神出鬼没。”
  虞念慈坐回来,表情认真:“你清楚他的底细吗?他看起来不像普通鬼修。”
  底细......江迟迟陷入沉思,一位得罪了北阴鬼王的地府无业游民。
  她说:“不太清楚,但他对我没恶意。”
  虞念慈狠狠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你长个心眼吧,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他肯定图点什么。”
  江迟迟揉着自己的额头,目光渐渐飘远。
  是啊,到底在图什么呢?她也很想知道。
  外面的搜寻还在继续。
  镇子里找不到人,净莲观开始在莲塘附近仔细寻找,眼看着已经在一间间搜废弃渔屋。
  江迟迟和队友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没想到那些教众像是得到了新的指令,一下全散了。
  他们给屋子贴满灵符,开始安心修养。
  赐福日当天的荷花镇热闹异常,祭典在日头西斜后开始,鞭炮声不断,街道上敲锣打鼓。
  暮色笼罩镇子,人们自发站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
  净莲观教众抬着红布遮罩的巨大神像,仙娘手持含苞莲花,不断蘸水挥洒。
  他们欢喜雀跃,争相去接那水滴,像是要接住后半生的福缘。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入夜。
  张道全趁乱给他们送了一次饭,并带来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徐远给他留下的。
  “我也用不上,都给你们带去。”他这样说。
  农历九月十五零点。
  云影重重遮掩月色,薄雾笼罩莲塘。几十条小木船驶入莲塘的迷雾深处,失去了踪影。
  江迟迟和队友解开两条被拴在岸边的木船,晃晃悠悠向着莲塘深处划去。
  船渐渐驶入迷雾深处,浓郁的雾气像潮湿黏腻的丝线令人不适。
  她敏锐捕捉到身后似乎有水面被拨开的声音,声音很低:“后面有动静——”
  迷雾骤然散去,吞噬了江迟迟的尾音。
  ......
  耳边灌入了无数嘈杂的声音,说话声、鞭炮声、孩子的嬉闹声。
  直到一句——“吉时到,献娘娘!”
  何小萍用力睁开眼,两张伤心到有些虚伪的脸凑到她面前,重复说:“萍妹,别怪爹妈,这都是为了镇子。”
  她往后看去,拥挤的人脸像晕开的墨画,白底的脸上只有潦草的两横一弯,组成张笑脸。
  “今年轮到咱们家,你哥哥要读书,你爹也是没办法了。”女人抚摸着她的脸,“要不然,娘娘发怒,洪水就要来了。”
  何小萍低头看,看见了凸起的瓦罐。
  她被装在瓦罐里,只露出个头,罐中灌满了塘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咚——”
  沉重的瓦罐入水,她费劲地睁着眼,隔着水面看岸上的人点燃了一串又一串的鞭炮。
  冰冷绝望的湖水包裹着她沉入深处,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余地。
  再睁眼时,她已经在房间的床上,卷边的画报女郎眼神妩媚,破洞的蚊帐打满了补丁。
  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进来,拿着新衣服往她身上使劲套,嘴里念念叨叨:“爱娣,穿了新衣服,到了湖里就别记恨家里人。”
  “好了,走!”老人拽了她一把,“都在等着,别耽误了时间。”
  “去哪?”何爱娣的胃隐隐抽搐,记忆想打碎的拼图混乱不堪。
  “去莲塘,死女伢睡晕了?”老人把她连拖带拽拉出门。
  门外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向何爱娣后脑勺,语气暴躁:“苕头日脑,赶紧走!”
  “你在狗叫什么?”何爱娣无端端冒出这样一句话。
  被中年女人拉着的小儿子高兴拍手,大笑:“姐姐骂人咯!”
  何爱娣被一家人连推带搡压到了莲塘,乌泱泱的人群围着她,眼中充满了期待。
  就像在看过年给祖先准备的纸钱,希望烧完后能心想事成。
  一只大瓦罐立在岸边,她突然定在原地,身边的家人骂骂咧咧推搡她。何爱娣想,她好像进过这个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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