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后,妙仪给我送饭,长叹一声,“阿灼,我不是嫉妒啊,你要不然,别霸着世子了。”
  我还半梦半醒的:“啊?”
  她拍拍我的手,语重心长:“世子妃进门前,世子不会允许我们诞育庶子女的,避子汤寒凉,日日喝着,恐伤及根本。”
  我垂眼,幽幽道:“可我……身不由己。”
  妙仪咬唇,又叹气:“也是,起来用膳吧,避子汤放在最下层,别忘了喝,落胎更伤身。”
  我点点头:“知道了,妙仪,多谢你。”
  她顺了顺我睡得炸毛的头发,转身走了。
  我吃了饭,把避子汤全倒在了花盆里。
  不知真刘渊是死是活,这种烂人,还是早点下地狱吧。
  “刘渊”的消息自是准的,芳菲落尽的四月末,祁王和翁主的车驾入了城。
  车队人数众多,绵延十里,这头祁王和翁主都入了府门,队尾才堪堪入城。
  群芳楼里的姑娘们登高远眺,远远看了热闹,纷纷散了。
  妙仪嘟着嘴,语带艳羡:“前院的接风宴定很热闹,可惜了,我们无名无分的,别说赴宴了,连献艺的资格都没有。我还没见过翁主呢,听说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随口应付着,心头却一动。
  前院有宴,那主院岂非灯下黑,倒是个机会。
  不等我动手,“刘渊”派人叫我过去,他对镜摊开双手,由我伺候着换上华服,像是看穿了我的打算,沉声警告:“不许轻举妄动,明白?”
  我从托盘上拿起金玉装饰的革带,环上他劲瘦的腰身,狠狠收紧:“知道了。”
  他“嘶”了一声,捉住我的手:“你要勒死我?”
  “不敢。”
  他拍开我的手,自己松了松革带,不放心地嘱咐:“听话,为了你好。”
  见我不吭声,他走前又吩咐侍女:“阿陶,你陪着姑娘玩几局双陆,直到我回来。”
  双丫髻的小丫鬟应声,从廊下进屋,摆出棋局。
  我送他到半野堂门口,告别之际,却突然被整个儿抱住。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唇凑到我耳边,状似说着情话。
  实则那压得极低的话语是:“如果看到绯色信号烟,就是我要食言了,你……早做打算。
  “想跑的话,床下有密道。”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很快松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玄色的背影没入暗夜,消失在拐角处,我蓦然意识到,他这句,可能是诀别。
  祁王和翁主,是这个世上刘渊最亲近的两个人,他想在这两人面前蒙混过关,绝非易事。
  今夜的接风宴,不啻为一场步步惊心的生死局。
  那确实不能轻举妄动,万一他露馅了,容易牵连到我。
  思及此,我彻底断了念头,招呼阿陶跪坐棋局两侧,游戏起来。
  我会玩双陆,水平还不赖。
  可不知为何,今夜频频走神,落子乱七八糟,看得阿陶脸都绿了。
  第八次神游天外后,我看看西南角,夜空一轮弯月,点点繁星,并无绯色信号烟。
  我决心不再折磨对弈之人,丢了棋子道:“就到这里吧。”
  阿陶简直如蒙大赦。
  有人问:“赢了?”
  我闪电般转头,望向声音来处,看到“刘渊”立在门口,冲我笑了。
  我掐了把手心,莫名其妙“嗯”了一声。
  正主回府,我们两个各怀鬼胎的冒牌货终于老实了,没有大晚上出门乱晃,反而乖乖并排躺在半野堂的床榻上。
  我瞪着头顶的帷帐,忍不住问:“你瞒过去了?”
  “大概吧。”不太确定的语气。
  过了会儿,他好像回过味了:“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少去祁王和翁主面前惹眼,出了事儿,我可不救你。”
  他猜得还挺准,我正打算从翁主那里下手。
  我没承认,只嗤笑一声:“不用你救。”
  随即拉过被子蒙住头,假装睡了。
  他却倾身过来,把我扒拉出来:“能不能老实点?”
  “知道了,”我推开他,背过身去,“啰嗦死了。”
  身侧安静了一瞬,响起他低低的声音:“行,不谈这个,那聊聊去年十二月望日的月神教惨案?”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我连谈都不想谈,眼睛一闭,我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一只手落在我肩头,他轻声问:“这就睡着了?”
  我加重了呼吸。
  肩头的手往上移。
  我陡然有点紧张,他不会要掐醒我刨根问底吧?
  然而那只手只是为我掖了掖被子,便缩了回去,既没有深究我的逃避,也没有戳穿我的装睡。
  心里一松,我迷迷糊糊睡去,竟难得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刘渊”已经走了,阿陶说他去了书房。
  我伸了个懒腰,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了群芳楼。
  相安无事了几天,便到了五月初四这日。
  午后,玲珑馆的管事姑姑来了群芳楼,说翁主召见我和妙仪。
  上月夜访玲珑馆时,即便空置多年,也足见其秀雅。
  如今主人回归,小馆更是焕然生姿,屋坚椽固,黛瓦参差,檐角新换的风铎清越动听。
  院中修竹依旧,池水清澈见底,游鱼来去间恍若虚浮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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