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连苏晚星小声的惊呼，都被淹没在一声声惊恐之中。
  她急忙触碰一千瓶营养液的快递箱，收进空间，大喊：“三七！跑——”
  三七机械地晃动两下身子，一手抱住大橘,一手拎起小蛇，跟着苏晚星车轮般快速转动的步伐,冲出洞穿的墙壁。
  不知道这样大的甲壳虫还有多少，目击者有几个，苏晚星气喘吁吁地站在垃圾堆入口，回看了一眼惨状。
  可谓尸横遍野。
  救援队伍是清一色的机器人，它们无情地踏过人类尸体，搜寻程序设定好的目标。
  “它吃了我的孩子！”女人“砰”一声跪地，跪在一个机器人身前，满眼泪花，声线沙哑，“一只那么大的虫子！一口咬掉了……我女儿的头！她才七个月大啊——”
  机器人面无表情地愣了两秒，似乎在等待程序响应，随后抬起手臂，极速变换的机械臂变成了枪口。
  一针镇定剂扎进女人的胸口，嘶哑的哭鸣顷刻间消失。
  目睹了一切的苏晚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三七低头摸摸怀里的大橘，像是安抚般沉声道：“机器人从诞生起，救援程序只允许我们救助存活率高的人类。”
  苏晚星沉默地点点头。那么刚才机器人面对女人的哭诉，愣住的几秒钟，大概是在计算事件中的存活率。如果真的遇上了著名的电车难题，机器人也许并不会觉得选择困难。
  女人被旁边的机器人抬走了，刚才打镇定剂的机器人才把枪口变回手臂，继续往前走，正好从苏晚星和三七的身侧经过。
  看到三七，机器人驻足打量了片刻，露出一种微妙的表情，又缓缓朝前离开了。
  苏晚星却十分眼熟那种神情，是一种来自同类的蔑视。
  在天灾游戏还没有开始之前，在悲愤的学生时代，苏晚星经常遭遇这样的眼神，不是因为金钱而鄙视，也不是因为身份而看不起。
  似是看出苏晚星的疑惑，三七苦笑，“因为我是种族中的异类，所以……”
  苏晚星如梦初醒。对，那是一种看待异类的表情。
  “它们也？”苏晚星想问，是不是所有的机器人都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三七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在不断地升级叠代中，人工智能会越来越像人类，它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先进的新产品，是为了替代残次品而诞生，嗯……只是它们并不会思考为什么要替代，将来会不会被替代。”
  原来是这样。苏晚星了然地回头，拖家带口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高楼大厦，远离了垃圾堆才停下。
  虽然一路上迎来无数鄙夷的目光，但苏晚星不曾在意，三七也未曾抱怨，只是默默地陪伴。
  “我似乎显得格格不入。”三七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垃圾堆了，他跟着苏晚星一样坐到路边的椅子上，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陌生那么简单。
  他身上残缺的零件、破损的机甲、生锈的肢干、发黄的矽胶皮，无疑是陌生世界的焦点，“更像个异类了。”
  苏晚星默默地看着他。被视作异类太久了，她早已习惯同类的恶意，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安慰。
  倒是天边渐渐升起了暖阳，不知道的以为天亮了，其实是极夜远去，极昼悄然出现罢了。
  两人沐浴着初阳，温暖的光线一点点漫上苏晚星清冷的脸庞，和煦的阳光洒进三七蔚蓝色的眼里。
  就好像……在全世界的批判下，两个种族不同的异类成了彼此的同类。
  “面试通知来了。”苏晚星回神，打开光脑传来的通知。
  三七开心地说：“太好了，如你所愿。我陪你去，我在公司楼外等你。”
  “好像不用面试。”苏晚星疑惑地打开加密连接，“直接进行技术面。”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社会，跳过面试进行技术面似乎也省时省力，苏晚星没多想，坐在路边，不管身旁来来往往的路人，认真地用光脑进行技术面试。
  这其实也算是笔试的一种，只不过通过光脑，旁人看不见，考生也无法作弊。
  半小时后，苏晚星看着最后一道大题陷入深思。
  问：如何在机器语言中定义“人类”？
  答：指灵长目人科人属物种。 （包含代码）
  苏晚星谨慎地敲完最后一行代码。
  这个答案绝对不是出题人想要的答案，但绝对是大多数人第一个浮现的答案。
  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不会是空穴来风。
  苏晚星采用生物学解释作为定义，一来可以隐藏技术，二来可以保护身份。在没有搞清楚提问“人”的立场之前，所有答案都不为之成立。
  如果站在人类的立场，人工智能必须保护人类的前提下，“人类”的定义并非如此简单，单一的定义会让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钻空子，所以人类的定义会比法律的条条框框还要多得多。
  如果站在ai的立场，那么人类定义的存在，是它们规避底层逻辑的首要捷径，以此达到伤害人类的目的。
  当然，悖论发现的前提是，目前的ai已经觉醒且不受人类控制。
  苏晚星注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机器人，它们大多表情僵硬，作出反应需要两秒左右的响应，绝不会像三七那样自如。
  但三七的松弛感也不是那么好发现的，他比时常看到的机器人会伪装，只是他从不在周惜跟前伪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