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_百身何赎

  到了这一步，简旻辰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魂魄刚刚才离体，还没看见牛头马面来接，他还有最后一丝丝微渺希望。
  自他能记事以来，有一种任务是连他贪得无厌的爸爸都不会接的，或者该说，接不了。
  那就是起死回生。
  归去的灵魂若要强行拉回，必得有同等的代价，远远不是付钱可以解决。真的要用自己性命换另一人的復生，事到临头没有几个人敢答应。
  但此刻的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救护车抵达医院，简旻辰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回头见到被他电话叫来的简烽嵐，正神色淡漠地注视他。
  「你都知道了？」
  简旻辰轻轻一笑，声音乾涩：「张持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都是为了你，」简烽嵐毫无悔意，「从小到大我帮你占卜了很多次，所有卦象都说你会有死劫，你要我怎么做，眼睁睁看你死吗？替身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刚好张持语他有最合适的命格，我为你施法，你现在才能站在这里跟我大小声！」
  「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家族的摇钱树？」
  「简旻辰！」
  简旻辰别开视线，哑声道：「他即使活下来我也不会让他再回来。我和你，已经利用他够多了。」
  简烽嵐冷笑：「说得冠冕堂皇，那你愿意解除替身的咒术去死吗？」
  「我愿意。」他答得果断，声音却渐渐哽咽，「你不会懂，你根本不知道张持语对我的意义。」
  他自作多情，以为张持语是因为喜欢才一直待在他身边，但此刻他知道，张持语对项雪说的那个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样才能够保全作为替身的他自己。
  就像这次，因为他以身涉险、脱离张持语的保护范围，才会害得他命悬一线。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好喜欢张持语。
  喜欢制服上乾净的皂香，喜欢载他回家的背影，喜欢那天泳池水面粼粼，张持语逆光对他笑的那一眼。
  但这份自私的喜欢清醒得太迟了。
  项雪赶来医院时，简烽嵐早已离去，急诊室外的简旻辰双手紧紧交握，低着头。
  她远远站在廊外，无声叹息，「你向谁祈祷都没用的。」
  简旻辰神情木然，「我在求天，把我的命换回去给他。」
  项雪冷漠的声音打破他的妄想，「那是永久的替身咒术，你即便是此刻死，也换不回他了。」
  他茫然仰起头，痛苦躺过脸部每一寸线条，清晰得令人不忍卒睹。「为什么......他从来没和我说这些呢？」
  项雪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不和你说是他的温柔。因为他即便和你说了，你也什么都做不到。」
  这句话撕碎了简旻辰最后镇静的偽装。
  他呼吸急促，起身面向她，双眼红得彷彿要滴血，「那你可以救救他吗？要我做什么都行，要拿走我的命也行，一命换一命，够公平了。」
  项雪却摇摇头，「换命的咒术不是这样算筹码的。」
  医院长廊冷得如坠冰窟，时间滴答流逝，迎着简旻辰绝望的眼神，项雪轻轻啟齿。
  「我和张持语的爸爸是朋友，从他还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问他要不要离开简家来我这边，他始终拒绝我，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他是你的替身。你和你爸如愿以偿了，他帮你挡了这个杀灾......就跟他爸当年帮简烽嵐挡了灾一样。」
  简旻辰全身僵硬，血管里流的彷彿都变成了冰水，汩汩冻结心脏。
  「他一直想知道他爸爸真正的死因，我原本想等他到我麾下再告诉他，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能真正保护他。」
  简旻辰无声滑坐在地，项雪歪头看他，讽刺的微笑悬在脸上，「仅仅只是死亡不过是等价，不足以换命。你要想想，什么事对你来说比张持语承受的这一切还痛苦，那才是能换回他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