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不能说的秘密
我和顾仁凯来到一间烧肉店，这里的装潢洋溢日式古风，菜单的选择很多，还提供免费且样式丰富的buffet，空气中瀰漫令人垂涎的烤肉香气。
「唉……」坐在我对面的顾仁凯，正嫻熟地烤着食材，并将烤得香味四溢的肉片放进我的盘里。
看着表面亮着油光的美味肉片，我却没什么食慾，在公园发生的尷尬情景仍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是……」当时情急之下，我只好随口胡诌：「我的家教老师啦！教数学的……」
「家教老师？」闻言，芯沂和子维满脸狐疑地盯着我：「真的吗？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唉唷，会考快到了嘛……」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我只好顺势圆谎：「我妈妈的同事介绍了家教，就是这位数学老师啦，最近才开始请的，教得很好呢……」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从背包里拿出数学参考书，但说话的同时，我发现顾仁凯居然在一旁偷笑，明显是在幸灾乐祸！要不是芯沂他们在场，我还真想揍他一拳！
「不过好奇怪……」芯沂彷彿在找我碴似的，又开口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上课？不会容易分心吗？」
「哪会啊？这个时间没什么人，鸟语花香的，多适合读书呀！」我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最近寒流来欸，你这样会感冒吧？」
「啊！老师……」我看向顾仁凯、用眼神示意：「你不是还要去搭车吗？快来不及了吧？」
顾仁凯依然带着欠揍的笑容：「有这回事吗？」他不可能没看出情况啊？分明是故意不配合我吧！
「肚子好饿唷，我今天没吃早餐，要赶紧去吃饭了……」后来我实在掰不下去，只好无视他们的发难、硬着头皮离开现场。
「我先走了，新年快乐唷！」我骑着单车、直到远离公园一段距离，才打手机给顾仁凯，跟他约在我们目前身处的餐厅见面。
「唉……」为何这么不凑巧、偏偏被芯沂子维撞见？他们会说出去吗？如果被爸妈知道了该怎么办？跟一位生活圈没有交集且大了我十九岁的大叔约会，要是被师长们发现，肯定会遭到训斥吧？
「唉……」要是我和顾仁凯因此受到反对阻扰、甚至被迫分开，到时该怎么办？而且我该拿什么说词来解释我们的关係？难道真要坦诚前世记忆的事……
「别叹气了……」此时，顾仁凯出声说道：「先来吃你最爱的烤肉吧，吃饱才有力气烦恼嘛！」他的手边仍忙着翻烤食物。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喝了口饮料，接着说：「要是他们跑去学校乱讲，被老师或是爸妈知道的话，我可能就没办法跟你联络了，也怕会因此连累到你……」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顾仁凯面带微笑地说：「乖乖，先吃东西吧。」
「嗯……」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我一转念，开始享用起美味的烤肉。
品嚐着美食一边间聊，我向顾仁凯粗略介绍我目前的原生家庭与成长过程，只是当我询问他、在悲剧发生后直到现在的自身经歷，顾仁凯却是含糊带过。
「咦？你没去读大学吗？为什么……」每当问到关键问题，他就会刻意回避并且转移话题。
「你们家的餐厅怎么收起来了？我很喜欢吃你们家的锅烧意麵耶！」可能是我问得太过唐突，虽然很好奇那些问题的答案，但既然顾仁凯选择避而不答，我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对了，綵萱呢？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结婚了吗？」綵萱是顾仁凯的亲妹妹，她跟家伟同一届，虽然他们跟我和顾仁凯一样，从幼儿园到高中都读同一所，但家伟和綵萱却没有同班过。
「綵萱以前不是跟家伟走得很近吗？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会结婚呢！」只是当我聊到綵萱时，顾仁凯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
「綵萱她，过得很好……」没有停顿太久，顾仁凯又重拾微笑，并话锋一转地问：「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小说家？」当时的我沉浸在与顾仁凯重逢的喜悦中，既使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忧伤，我却没有多加留意。
「这个嘛……」我思索了一下，随即娓娓说道：「在我还没想起前世之前，很喜欢看若雪的小说，后来看到若雪的专访影片，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若雪，真的很惊讶……」
「你出版的每一本小说我都有看过，所以我有发现那些小说的剧情，都是接续以前我没写完的小说。」说到这里时，顾仁凯的表情略显诧异。我继续说道：「你把我的弃坑作接着写完，并将我用过的笔名当作自己的笔名，都是为了代替我完成梦想，我说的没错吧？」
「嗯……」顾仁凯点点头，并扬起嘴角：「我还记得你说的，要成为华人界的JK罗琳。」
「我的黑歷史，你都记得特别清楚欸……」此刻，我的脑海涌起许多前世的回忆。
「你会生气吗？我擅自把你的作品和笔名拿去使用。」顾仁凯停下手里的筷子，略显愧疚地说。
「干嘛生气呀？我感动都来不及了……」回答的同时，一股想哭的心情席捲而来，「谢谢你帮我完成梦想，谢谢你写出这么精采的小说，谢谢你还记得那些曾经存在的我……」我的声音逐渐哽咽。
「谢谢从以前到现在，你所为我做过的一切，我真的觉得能够遇见你……好幸运、好幸福……」我努力克制内心的强烈情绪，眼眶仍是不禁泛起泪水，那是喜极而泣的感动。
「谢谢你……」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尷尬，于是赶紧擦拭眼泪，并保持嘴角上扬的笑意。
「嗯……」顾仁凯从口袋取出手帕，递到我面前：「用这个擦吧。」
「谢谢。」接过手帕时，我发觉他的脸颊比方才更为泛红，是因为烤肉的缘故吗？
「该怎么说呢……」顾仁凯靦腆地搔搔头，接着说：「你突然说这么感性的话，害我都不好意思了……」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感觉比首次出版小说时还要开心。」越是和顾仁凯相处，就越能感受到他的成熟与改变，他多了些我所不知的面貌，随着往后的相处，我会发现更多对他的不瞭解吧，毕竟相隔了十五年的时间，即使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巨变，也是不足为奇的吧？
时间很快来到下午五点，我们一同来到火车站，虽然希望顾仁凯能在员林多留几天，但他说自己在台北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包括咖啡厅的工作，因此我也没有过多的期待，反而是做好与他道别的准备，况且我们还能用手机联络，暂时的分开应该是不足掛齿的，没错吧？
要是当时的我能够察觉到，顾仁凯的神情里、那一闪而过的哀伤，是不是就能改变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呢？
「人好多……」我陪顾仁凯来到月台等车，周围满是候车的乘客，此起彼落的聊天声不绝于耳。
「你这样不会太晚回去吗？」
「六点前到家就好了，还来得及……」面对顾仁凯的问题，我没有多想、微笑地说：「我都多久没跟你约会了，当然要待久一点呀！」
「呵呵，说的也是。」
「你放心，我不会吵你工作的……」我握住顾仁凯的手，能感觉到脸颊的微微发烫：「我会努力不去想你，虽然可能还是会想和你聊天，但……你有空再回我讯息就好，反正我现在也要专心准备会考，没有太多时间能用手机。」
「那就好……」顾仁凯伸手轻抚我的头发，莞尔地说：「专心准备考试，其馀的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我有回员林的话会跟你说。」
「知道啦……」我伸出手指、作势说道：「打勾勾，有回员林一定要跟我说唷！」
「嗯，一定会的。」顾仁凯也伸手勾住我的手指，在寒冷的冬季，更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噔噔……』
转眼间，列车进站了，简单道别后，我站在原地目送顾仁凯走进车厢。
在车门即将关上时，顾仁凯回头看着我，而我也始终保持微笑，并挥手喊道：「要记得想我喔！」
顾仁凯没有出声回应，只是扬起嘴角对我挥手示意，此时我才注意到他眼神里流露的惆悵，那种夹杂落寞的强顏欢笑，跟子维被我拒绝告白时露出的表情很像，却又更加深沉压抑，彷彿背后埋藏了许多难以诉说的哀伤。
没过多久，列车便开走了。
『是我多想了吧……』我答应顾仁凯了，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即便心里涌起莫名的不安，我也尽量去忽视这些负面情绪。
『怎么回事？好多未接来电……』走出车站时，我才发现未接来电又多了好几通，其实在公园被子维撞见后，他们就有打电话给我，只是当时我和顾仁凯在餐厅吃饭，所以选择了无视，我想等约会结束后再向他们解释，才没有多加理会。
『咦？怎么会……』仔细一瞧，未接来电的名单里除了芯沂子维，又多了汉宇和谊蓁，其中打最多通的就是汉宇，难道我的谎言被拆穿了？虽然我跟家人谎称要去谊蓁家复习功课，但我并没有告知谊蓁这件事。
『糟了，还是快点回家吧……』说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我早就做好一定的觉悟，却没想过报应来得这么快。
我收起手机并快步走向停车场，决定先回到家再回拨手机，或许谎言没有被拆穿，只不过是我作贼心虚、过于担心了？
回到家时已将近六点，牵着单车经过社区大厅时，我向警卫点头问好，想不到警卫却随之说道：「你回来啦，今天有很多朋友来找你唷！」
「朋友？来找我？」感到疑惑的同时，我也涌起不祥的预感。
「是啊，他们还在你家等你呢！」或许是见到我的反应，警卫又接着问：「咦？他们没跟你说吗？」
「该不会……」听闻，我立刻联想到那些未接来电，心里浮现更多的担忧不安。
也许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抱着侥倖的心态，不论是与顾仁凯相认，抑或想隐瞒前世记忆、却又做出违背常理的行为……
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门口，鞋柜旁果真多了几双鞋子，我已做好被质问的心理准备，并缓缓伸手按下电铃。
『叮咚……』
没多久，有人来开门了。
「简佳瑜！你跑去哪里了？」开门的人是汉宇，但没想到的是，汉宇的身后还有三个熟悉的脸孔。
是芯沂、子维，还有谊蓁，他们怎么全跑来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差点就打电话报警了！」汉宇的模样很是生气，神情激动地质问我：「你今天跑去哪里了？为什么都不接我们的电话？」
「那个、我……」我最担忧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只是事态似乎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佳瑜，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谎骗我们？」
「是啊，那个男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家教，他到底是谁？」
「佳瑜，你老实跟我们说，我们不会怪你的，我们只是担心你而已……」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连番质问，虽然知道他们是在担心我，但此刻的我寧可不要这些担心。
「你们干嘛啦，很吓人欸……」我的思绪很是混乱，只能呆佇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然想隐瞒顾仁凯的事，但我却想不出任何能令人信服的说词，毕竟我与顾仁凯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要不是想起了前世，否则我们俩根本就不会有所交集。
难道，我只能坦承这一切吗？只要坦承了一切，我就能够和顾仁凯在一起，并且不再受到阻扰吗？
答案肯定不是如此的，对吧？想也知道。
只能选择继续隐瞒了吧？
但，我又能隐瞒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