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最遥远的距离
晚上七点多，爸妈难得下班后一同返家，并买了晚餐给我和汉宇，那时芯沂一伙人刚离开不久，而我则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完全没有心情吃饭。
「佳瑜，你怎么了？快出来吃饭呀！」
「我不饿……」
「怎么了？你跟汉宇吵架啦？」
「没有……」爸妈轮流到房间关心我，虽然心情很糟糕沮丧，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仍是勉强挤出微笑：「我真的没事啦，只是没什么食慾……」
呆坐在书桌前不知多久，我拿出寒假作业，想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只是方才被汉宇他们连番质问的情景仍在我的脑海盘旋，一思及此，眼眶又悄悄泛出泪水，缓缓滑落我的脸颊。
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家门，我及芯沂一伙人端坐在客厅，气氛很是凝重。
眼前本是与我要好的朋友、疼我的哥哥，此刻我却觉得他们的面容好陌生。
「我只是……」面对他们的问题，我仍是抱持最后一丝侥倖，轻声地说：「想出门透透气，骑车在街上间晃时，才碰巧遇到他……」
「你还想骗人！」汉宇立刻反驳我：「谊蓁都跟我们说了，他就是在垦丁大街救了你的人，没错吧？就是昨天晚上，你追去火车站找寻的那个男人！」
「真不敢相信，想不到他真的是若雪。」
「佳瑜，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大叔了？」
「那个、我……」他们见我支吾其词、不肯老实承认，便将发现我说谎的经过陈述了遍。
原来在公园遇到子维后，他们怀疑顾仁凯的身分，于是打给我想问个清楚，因为我没接手机，他们才会打电话到我家，那时接电话的是汉宇，他知道爸妈并没有帮我请家教，且以为我在谊蓁家复习功课，芯沂听闻后，才将在公园发生的事告诉了汉宇。
听闻此事，汉宇怀疑我是为了跟顾仁凯出去，才谎称要去谊蓁家，于是他们又打给谊蓁确认事实的真偽，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我根本就不在谊蓁家，得知情况后的谊蓁，自然将昨晚我的荒诞举动说了出来，包括顾仁凯是我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作家若雪的事。
这段期间，他们不断打手机给我，担心我遭遇了什么危险，因为我一直没接电话，于是他们便相约在我家讨论对策，并持续打手机给我，祈祷我会平安返回家里。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听完这些事，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竟然让身边的人如此担忧，没有考虑到后果就鲁莽行事……
「因为我想跟他出去，又怕你们会起疑，所以说谎骗了你们……」我羞愧地哭了出来，哽咽地说：「我们离开公园后，接着去烧肉店吃饭，去星巴克聊天，后来我陪他去火车站搭车……」我依然隐瞒了前世记忆的事，但其馀的我皆全盘托出。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只有单纯聊天而已，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要怪就全怪我吧，是我跑去纠缠他，是我约他出来见面，还说谎骗了你们……」我害怕顾仁凯因此受到牵连，所以苦苦哀求他们替我保密，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我也向他们保证，决不会再跟顾仁凯出去见面。
「佳瑜，你不要哭啦……」
「对呀，我们没有责怪你，只是怕你被那个男的骗了。」
「佳瑜，对不起，我刚刚说话太兇了……」他们见我坦承错误，并哭得唏哩哗啦的模样，便赶紧安慰我，一改严肃的态度，语气变得温和许多。
本以为事情即将告一段落，想不到我的情绪稍作平稳后，子维却率先发难……
「佳瑜，你刚才答应我们，以后不会再跟若雪联络……」我抬头看着子维，他伸手作势说道：「你拿手机出来，在我们面前将他的联络方式都删掉，然后彻底忘了这些事，专心准备会考吧。」
「对呀，佳瑜，你一定要把他的联络方式删掉……」闻言，汉宇也附和着说：「要是继续联络，你只会越陷越深而已！」不对，他们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不、你们误会了……」我沉稳说道，语气没有半点心虚：「我只是答应你们不会再跟他出去，至少在国中毕业之前不会，并不是从此就不跟他联络了……」
「简佳瑜，你醒醒啊！」才刚说完，子维旋即神情激动地对我吼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已经三十多岁、都能当你的爸爸了，你不要一时意乱情迷、被恋爱冲昏头了，他不过是有恋童癖，藉着你的爱慕心理想跟你玩玩罢了！」
「对呀，佳瑜，我也觉得你们继续联络不太好……」谊蓁也表示意见：「虽然他曾经救了你，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说不定他有女朋友，又或者已经结婚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是啊佳瑜，你们的年纪差这么多，要是勉强在一起的话……」奇怪，真的好奇怪……为什么你们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些自以为是的话？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顾仁凯，却硬是将那些凭空想像的糟糕情况，不由分说地加诸在他身上……
「不、不是的！若雪他不是这种人……」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又知道他是哪种人了？」正当我想开口解释，汉宇却出声反驳我：「佳瑜，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有很多人表面维持好形象，私底下却是坏事做尽，你没看到新闻有很多案例吗？」
「佳瑜，我们并不是想阻止你谈恋爱，只不过是为了你好，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一定能够遇到更好的男生，你现在不过是被感情冲昏头了……」
不论我如何辩解，他们总有办法找到理由反驳我，否定我和顾仁凯的种种一切，虽然我早就做好会受到质疑与阻碍的觉悟，但直到真正面临这些情境时，我才发觉自己仍是过于天真了，现实的残酷仍旧超乎我的想像。
再这样争论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我的理智早已接近崩溃边缘……
「要是之后的任何一次模拟考，我不是班上的第一名，那我就从此不再跟他联络，并从此不再阅读若雪的任何作品……」说这些话的同时，我拎起背包从沙发上起身，「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或许到时候，我就没有喜欢他了，所以……」我本来没有要哭的，我不想用可怜来博取同情。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求求你们了……」结果说到一半，我的泪水如暴雨般夺眶而出，但我没有发出哭声，强忍住想放声哭嚎的衝动……
我的座位夹在他们中间、被困在最里面，我索性踏上眼前的桌子，俐落地跳出沙发、脱离他们的包围。
「佳瑜、你干嘛……」我觉得自己好卑微、好委屈，内心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彷彿无法负荷压力的气球、瞬间炸裂……
「佳瑜，你冷静点……」现在的我只想躲回房间，我怕自己一时情绪、又说了什么口不择言的话……
「我们并没有要逼你……」
「佳瑜，你等一下！」不论他们如何叫唤，我都不想理会了，依然逕自走上楼梯、快步前往房间。
没错，我逃跑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难堪的局面，只能狼狈地逃离现场……
回到房间后，我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久，直到爸妈前来慰问我，我才从被窝里出来，假装情绪稳定地打开房门。
本来想等顾仁凯主动传讯息给我，但我还是没忍住思念的煎熬，先是传了讯息给他。
『你到台北了吗？』
『你在干嘛？还在忙吗？』将寒假作业写完后，讯息仍未显示已读，可能他还在忙吧？
『你要好好休息喔，工作加油。』
『我先去睡了，晚安！』直到将近午夜，顾仁凯还是没回讯息，我也没有多想，留了简单几句话，便将手机搁在一旁。
查看讯息时，发现芯沂她们有留言给我，但我没有勇气打开讯息，我害怕看到令人难过的内容，索性便选择忽略，想将难题留给明天的自己，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已没有多馀的精力去面对现实了。
兴许是过于疲累，我在不知觉中睡着了，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翌日的早晨。
吃早餐时，爸妈又关心起昨晚的事，我谎称自己只是在烦恼课业，并没有跟汉宇吵架，要他们不用担心。
吃完早餐，我在厨房洗碗盘时，汉宇走到我身旁。
「你昨天晚上没洗澡，先去洗吧……」汉宇伸手拿走我手上的餐具，说道：「这里交给我就好。」
「嗯……」我不知该说什么，愣了好一会才轻声地说：「谢谢。」
「抱歉，昨天对你太兇了……」他洗着碗，一边说道：「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谢谢你……」
「你答应我们的事，记得做到……」汉宇又补充说道：「不要再瞒着我们跟他出去了。」
「知道啦……」一想起昨天的事，我的心情又感到莫名沮丧。
但是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他们答应要帮我保密了，其馀的事还是不要过于烦恼，就让它顺其自然吧，况且再过不久就要会考了，要是没有维持以往的好成绩，只会让我和顾仁凯的交往受到更多的阻扰反对。
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段期间我必须好好表现，至于顾仁凯，反正他平时都在台北工作，我们也能用手机联络，应该不必掛心他的事。
只是直到晚上去补习班时，顾仁凯还是没回讯息给我。
他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手机刚好坏掉了吧？抑或他本就不常使用通讯软体，不过是我多想了？
将近晚上十一点，我刷完牙后回到房间，想在就寝之前滑手机放松一下。
『跑去跟哪个美女约会了？』
『你的手机坏了吗？』结果我传给顾仁凯的讯息，仍是没有显示已读。
好奇怪，已经超过一天的时间了，顾仁凯不可能都没用手机吧？他是故意不读我的讯息吗？他不可能忙到花个几秒鐘打开讯息的时间都没有吧？
该不会……他把我封锁了？
呵呵，我在想什么啊？不可能吧……
本来想将顾仁凯没回讯息的事拋诸脑后，关上手机乖乖去睡觉的，结果心里的不安全感仍是胜过了理智。
『噔噔噔……』打了两通，顾仁凯都没有接，他跑去睡觉了吗？
「好奇怪……」通讯软体没接，不然改打手机试试吧？
『噔、噔、噔……』奇怪，怎么打不通？顾仁凯没开手机吗？
又或者……他连我的手机号码也封锁了？
奇怪，是我太过胡思乱想吗？我怎么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以前的我不会这样的……
说不定他真的是刚好手机坏掉，才会这么久没回讯息，手机也打不通……
没错！我不过是在庸人自扰罢了，说不定他明天就会回讯息了……对吧？
不知纠结了多久，我仍是鼓起勇气，先是按下『#31#』，接着输入顾仁凯的手机号码，直到最后要按下拨出时，我的手指感到莫名的沉重。
『噔噔噔……』方才还打不通的号码，此时竟然打通了。
『噔噔噔……』那不就表示，顾仁凯真的把我的手机号码给封锁了吗……
没过多久，另一头接起电话。
「……喂？」手机传来低沉却又熟悉的声音。
「顾仁凯吗？我是……梁幼慈……」才刚语落，另一头的人随即说道：「抱歉，你打错电话了……」
「我没打错电话，你分明就是顾仁凯……」话还没说完，另一头便传来规律的电子音。
『嘟、嘟、嘟……』我被掛电话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恶，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我又打给顾仁凯，虽然有打通，另一头却没有接电话。
我又接连打了好几通，一样是有打通，却没有人接，最后都是转入语音信箱。
好奇怪……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顾仁凯要封锁我？
该不会……他真的有女朋友？说什么没有要结婚，其实是骗我的？
我越想越觉得难过，却也觉得好不甘心，顾仁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也不知打了多少通，另一头终于接电话了。
「顾仁凯，你不要再掛电话了……」我怕他又掛我电话，于是心急如焚地说：「我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呀，我一定会改进的，你不要封锁我、好不好……」
「对不起……」这个熟悉的声音，是顾仁凯没错，「我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顾仁凯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一直是我认识的顾仁凯呀……」
「不要再打给我了……」顾仁凯的语气十分冷漠，却又隐约夹杂了哀伤。
「你果然是有女朋友，而且要结婚了对吧？你老实跟我说，我又不会怎么样……」
「忘了我吧……」他无视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係，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或是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呀……」
『嘟、嘟、嘟……』话还没说完，电话又掛断了。
再次拨打过去，手机已经打不通了……
「笨蛋！混蛋！王八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妄想吗……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很自私、很不负责任吗……」以为一切终于要慢慢变好了，以为我们终于能够弥补当年的缺憾……
「死渣男、臭渣男、没鸡鸡……」这就是被拋弃的感觉吗？原来失恋是这么痛苦的事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顾仁凯……」我不想哭啊，可是那些回忆不断涌现出来……我为什么哭得这么惨？这样会吵到人的……
可是、真的很难过啊……已经难过到、无法控制自己了……
「佳瑜，你怎么了？」
「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爸妈被我的哭泣声吵醒，跑来我的房间一探究竟。
「对不起……吵到你们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妈妈伸手拥抱我，我躺在她的怀里不停哭泣。
「没事的，佳瑜，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的……」爸爸在一旁安慰我，不知何时，汉宇也出现在模糊的视线中。
「你没事吧？怎么哭成这样……」
「佳瑜乖，难过就哭出来吧，没关係的……」
「对不起、呜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久……
『您所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过了几天，当我再次拨打顾仁凯的手机号码，却已变成了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