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好想告诉你
签书会开始了，我们随着队伍进到活动会场后，找了机会和梁老师他们聊天。
「老师，你们怎么会来签书会呀？」
「难道你们也是若雪的书迷吗？」芯沂谊蓁兴高采烈的模样，与我此刻的心情形成对比。
「呵呵，算是吧……」家伟扬起略显得意的嘴角：「其实呀，我们跟若雪是朋友，从小时候就认识了。」
「哇，班导好厉害，居然还认识大作家！」
「那你们还来这里干嘛？平时遇到他就可以请他签名了呀！」
「唉唷，那种感觉不一样嘛……」家伟刚说完，语希便接着说道：「其实这是我们第一次来参加他的签书会，只是没想到来的人会这么多。」
对于家伟和语希出现在若雪的签书会上，我并不感意外，只是疑惑怎么只有他们俩，后来在聊天中得知，是语希一家人开车载家伟来的，语希的老公对签书会没什么兴趣，尤其看到现场来了这么多人，便先带两个孩子去其他地方游逛了。
「佳瑜，你怎么又带这么大的背包？」聊天到一半，家伟莫名看向我。
「不想跟你说……」
「佳瑜她呀，把若雪的作品全带来了！」
「徐芯沂！你干嘛说出来啦？」其实我是知道的，这次的签书会有规定，每人最多限签三本作品，且至少要有一本是若雪的新书。
「天啊！也太重了吧，难怪你会……」
「老师，你很欠揍喔！」我并不是想要顾仁凯的签名，只是为了见他最后一次，并将那些想说的话传达给他，才会来到这里……
「梁老师，你很无聊欸，又在捉弄佳瑜！」虽然被家伟和语希撞见，可能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但是我早已下定决心，没有因此受到动摇。
「冤枉啊，我什么都没说唷！」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或许就没机会说了……
「让各位久等了，今天的活动正式开始，我是今天的主持人……」会场前方传来主持人的说话声，活动开场先是出版社编辑与若雪的致词。
「首先，有请赵总编辑、来为我们说几句话……」我努力穿过人群来到舞台前方，只为了能近距离见到顾仁凯，他坐在舞台旁的来宾席，虽然隔了段距离，但我仍是清楚看见顾仁凯的脸上，那略显鬱鬱寡欢的疲惫表情。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他的气色有点差？
我默默凝视着顾仁凯，沉浸思绪之际，他无意间看向我，似乎发现了我的到来，彼此的眼神没有交会太久，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终于轮到顾仁凯致词了，他起身走到舞台中央，并接过一旁的麦克风。
「若雪老师！」靠近细瞧，顾仁凯的脸庞有些惨白，是因为没睡好吗？抑或是妆容的关係？比起在义大乐园偶然见到的演唱，此时的他双眼没有当时来得炯炯有光。
「大家好，我是若雪，感谢各位书迷朋友，抽空前来参加台中场的签书会……」顾仁凯的语调沉稳、咬字清晰，台风稳健自若，能明显感受到随着岁月流逝，他所积累的歷练。
「老实说，我看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除了感到惊喜，更多的是满满的感激……」即使顾仁凯的精神欠佳，但、每当他踏上重要的舞台，拿着麦克风一开口，他的气场就会骤然改变，与上台前判若两人。
「每当我写作遇到瓶颈，或是感到迷惘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参加签书会的各位，以及鼓励着我、默默支持着我的各位……」即使过了十五年，即使多了许多陌生的面貌，我却依然能从他的言行举止间，见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顾仁凯。
「因为有你们的支持，今天我才有幸能够站在这里，非常谢谢你们……」我的脑海浮现一段回忆，记得那是高二时候的事了……
学校的园游会上，受到眾多学生喜爱与瞩目的热音社排定了不少演出，当时的顾仁凯是热音社的副社长，还刚拿下校内歌唱比赛的冠军，被安排在表演的最后当作压轴。
只是当天顾仁凯感冒了，喉咙的状态不好，直到即将上台前夕，他仍是有些发烧，气色也明显欠佳。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听朋友转述才得知的，当天的我并不知道他感冒了。
「阿凯，你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我不会搞砸热音社的名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朋友说顾仁凯上台之前，还是神态自若的模样，其他社员都比他来得紧张担忧。
「你就专心在演奏上吧，况且……」他还说了些，不曾在我面前说过的话：「我老婆也会来看表演，我可不想在她面前出糗。」
最后，顾仁凯仍是顺利完成了演出，当时台下的气氛十分热络，现场的观眾都沉浸于他的精彩演唱，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后来听朋友转述，我还立刻跑去关心顾仁凯并确认此事，否则我也不会发现，当时在台上卖力演唱的他竟然感冒了。
顾仁凯从以前就是这样，喜欢逞强、不想让身旁的人担心，或是因自己而染上负面情绪，在人面前装作安然无事，然后独自承受负面的事态；他时常对我诉说无关痛痒的烦恼，但真正严重或压力沉重的事，他却总是选择隐瞒。
并不是我自作多情，现在的你，肯定也独自承受那些、沉重到我难以想像的事，没错吧？
只是我或许，再也无法与你一起分担那些烦恼了……
若雪和书迷的问答活动结束后，终于来到签书的环节。
现场的人依照领到的号码牌，依序排好队伍让若雪签名，工作人员在一旁唱号与引导民眾，签书完后还会领到摸彩卷，活动的最后会现场抽出幸运的得奖者，获得该连锁书店的购物卷、折价卷，或是文具组。
队伍缓慢地前进，随着越来越靠近签书的号码，我的心情也越发紧张。
「等等你们先签吧……」我瞧向谊蓁手上的号码牌，示意说道：「我排最后一个就好。」
「我都可以。」跟谊蓁交换好号码牌，芯沂随即关心地问：「佳瑜，你还好吗？」
「嗯，我很好。」我扬起一抹微笑，回答。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可能是有点紧张吧……」前世的我，是个较为坦率、脸上藏不住情绪的人，时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不瞻前顾后的事情。
我总以为自己比较像简佳瑜，但其实顾仁凯说的没错，或许我一直是那个粗心、幼稚无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的梁幼慈。
但、那又如何呢？至少我对你的真挚情感从没有变过，反而随着彼此的相处而更加坚定、强烈……
『成长总会伴随着痛苦，那些看似坚强、成熟稳重的人，最初同样只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孩子……』但是这次，我该学着长大、该学着将你放手了……
『所以啊，幼慈，我并没有责怪你，反倒是我的不对，是我太不成熟了，竟然迁怒了你……』或许我会很痛苦，痛苦到快要无法承受……
『你只要保持现状就好，我喜欢那个有话直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你。』或许我会感到后悔，或许我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我喜欢那个不管发生什么困难，就算跌倒了，也能很快就站起来、重新振作的你。』但、你又何尝没经歷过这些悲伤呢？甚至是比我还要痛苦数倍的悲伤……
『你只要继续喜欢着我、陪伴着我，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我终于能够明白，你讨厌小说的心情了。
我，该从这场虚幻却又美好的梦里、清醒了……
「八十八号……」发出唱号的同时，我来到顾仁凯面前。
「妹妹来，号码牌给我。」随后，我将身后的背包放在他的桌前。
「你所有出版过的作品，我都有买……」我打开拉鍊，将背包的两侧向外翻开，「全都放在这里了。」
「妹妹抱歉，我们今天只限签三本书唷……」
「我今天来，并不是想要你的签名……」我无视工作人员的话，继续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不用回应我，只需要默默的把话听完就好……」
工作人员缓颊似地问：「妹妹，你是想跟若雪老师合照吗？还是……」
「我不需要签名，也不需要合照……」我凝视着顾仁凯，看着他那双终于看向我的冰冷视线，「只需要你静静地听完，我要说的话就好。」
「妹妹，你在说什么啊？」周遭发出骚动声，我没有理会，依旧专注在顾仁凯身上。
「你有要签书吗？」
「妹妹，你这样会妨碍到活动进行的……」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立刻来到我的身旁，貌似想劝阻我。
「先跟我们到旁边去，好不好？」两侧的工作人员伸手搭住我的肩膀。
「等一下……」此时，顾仁凯从座位上起身，作势说道：「让她说完。」
「若雪老师？」
「可是，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签名……」
「这位妹妹可是我的书迷啊……」顾仁凯熟稔地露出笑容，带着温柔的神情说道：「将我的作品全都买了，让她说几句想对我说的话，应该不过分吧？」
「这……」「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闻言，工作人员便无奈地退到一旁。
「妹妹抱歉，为了不耽误后面的活动……」顾仁凯看着我，沉稳地说：「最多只能给你两分鐘的时间，没问题吧？」
「足够了……」语毕，顾仁凯便回到座位，原本喧闹的会场也顿然安静许多。
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
「我叫简佳瑜，今年十四岁，巨蟹座O型，我不会晕车，不敢徒手抓蟑螂，不喜欢吃香菜，但是会吃茄子和苦瓜……」顾仁凯的神情逐渐凝重，虽然冷漠，却也夹杂了淡淡的哀伤。
「那个妹妹，在说什么啊？」
「她该不会是……精神有问题？」现场又响起窃语声。
「顾仁凯，我喜欢你……」我强忍住心中那逐渐汹涌的悲伤，继续说道：「虽然我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我该放手了……是该将你放下了……」
「祝福你找到真正的幸福……你要永远健康快乐，你要照顾好自己……」脑海浮现许多曾经的回忆，我知道自己该向那些回忆里的你、好好道别了……
「要是没有做到，那我这辈子、下辈子、往后的一百个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怎么眼泪还是，流出来了呢？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真是没用啊，竟然还是没忍住……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你们可不要误会了……」我拎起背包，转身向现场的人喊道：「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若雪本人，我不过是个有严重恋爱脑、喜欢幻想的国中生！」
「我只是为了专心准备会考，为了结束这愚蠢可笑的单恋，才会来今天的签书会，亲口对若雪老师说这些，自以为是的告白……」说完，我便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会场。
只是当我走出会场外，眼泪又立刻流了出来。
『听得到我说话吗？幼慈！』那些回忆啊，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可以停止了吗？
『幼慈，生日快乐！』我会过好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再回头了，真的……
『你不是想喝麦香吗？』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出尔反尔、违背诺言，所以啊……
『只不过，我也想多认识身为简佳瑜的你。』不要再出现了，好不好……
『忘了我吧……』我真的是……喜欢你、喜欢到无可救药呢……
『是我对不起你……』明明说了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打扰你……
『打勾勾，我们要永远腻在一起唷！』
我却已经开始，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