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阎
「嘿，我该怎么称呼你？」这时一名少年找到了我，他跟我一样是甲级灵魂，带着乾净的笑容。
我对这个少年挺有印象的，他比我早待在黑先生旁边，说话很好听，也很有礼貌。
「叫我孟婆就好。」在阴间待了五百年，我已经是个青春不再的老太婆了。
「我叫做阎。」那个少年微笑道：「以后要打倒黑先生的男人，请多指教。」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打倒黑先生？
这少年脑袋有问题吧！
抱持着这个想法，我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名为「阎」的少年，但随着黑先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我清楚黑先生已经快要玩腻了，等到他玩腻，地狱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我也是。
某个夜晚，我趁着黑先生拿着人骨剃指甲时，偷偷溜出来，我想我有必要见阎一面。
阎很喜欢待在黄泉边，他总是拿着一根钓竿静静地钓灵魂，当时的黄泉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满是怨念，而是清澈得可以看见水面下的灵魂。
「孟婆，难得你会找我。」阎一手握着钓竿，一手撑在膝盖上，头也不回的样子。
「阎，你真的可以打倒黑先生？」我很明白，当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已经跳上了这个少年的贼船。
「嗯，我已经找到可以打倒他的方法了，但需要你的帮助。」阎的声音很平静。
「我该怎么帮助你？」
阎转过头来，看着我，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像是山泉一样清澈，毫无杂质。
「帮我製造一个可以跟黑先生独处的时间，剩下的交给我。」他自信笑道。
身为黑先生的头号心腹，阎提出的要求对我而言并不是问题，我花了一点时间，在另一个夜晚，把阎送进了黑先生的房间里。
当晚，里头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黑先生的真灵「死亡笔记本」落入了阎的手中，并被改名为「生死簿」。
而黑先生……就像是蒸发了一样，我自那天之后，便没再看过他。
那已经是，距今大约四千五百年前的事，打倒黑先生的阎，被当时的羊角镇奉为英雄，并送上王的称号。
是为，阎王。
掌控生死簿的阎王，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地狱之主，但他不像黑先生那样残暴，只有作恶的灵魂才会被丢进地狱里。
羊角镇迎来了曙光，并在阎王的主导下，改名为「地府市」。
本以为，和平的日子从此到来，但我在五百多年前发现──
「阎王，这里有件事很奇怪。」我推开阎王的办公室，手上拿着一张表格。
这个办公室原先是黑先生的房间，现在被阎王打造成古色古香的模样，书桌、椅子及书架都是暗褐色的，原本掛满断肢的墙壁，也被改成一道落地窗，一层淡蓝色的窗帘始终盖着那扇落地窗。
「有什么事吗？」阎王坐在书桌后面，正埋头擦拭钓竿──他似乎很喜欢钓灵魂，间暇之馀，总是会独自一人到黄泉边钓灵魂。
「阎王，阳间近日有不少活物死亡，比去年同时期多了百分之四十。」我递给他一份表格，严肃说道：「这很不对劲！」
以前黑先生就喜欢用「死亡笔记本」杀死阳间的活物，但黑先生的真灵「死亡笔记本」已经落入阎王手中，而且还被改名为「生死簿」，没道理会出现问题。
除非……
「阎王，黑先生是不是还没死？」想起已经失踪多年的黑先生，我仍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如果这次阳间异常死亡的情况跟黑先生有关係的话，那将是地府市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只是我不愿往这个方向去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我做的？」阎王突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太懂的笑意，「黑先生的真灵在我手上，似乎只有我，可以复製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我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阎王，这并不好笑。」
阎王放下手中的钓竿，起身走到落地窗旁，拉开那层淡蓝色的窗帘，猝不及防地，我被落地窗另一头的景象惊呆了！
在另一头，是昏暗的小房间。
一座巨大石像，面目狰狞。
「黑先生？！」
我忍不住惊呼，目瞪口呆盯着落地窗另一边的石像，竟然是失踪已久的黑先生！
他……被变成石像了？
阎王摸着落地窗，似乎并不意外我如此惊诧，他轻轻说道：「孟婆，你说，这个世界有真正的和平吗？」
「阎王，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呵，听不懂没关係，你静静听我说就好。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愿意说真话，再也没有谎言，没有虚偽，是不是从此就不会再有纷争？这是不是真正的和平？」
「当然，所有的灵魂都会有劣根性，唯有剔除掉劣根性，才能展现最纯粹、最真实的自我，这也是『真灵』会觉醒的前提要件。」
「说实话，我想了这么多年，还挺赞同当初黑先生的作法，虽然他是玩乐性质的在做这件事，但他并没有做错啊！只要让每一隻灵魂都经由苦痛的折磨，淬鍊出最真实的自我，如此一来，说不定就连乙级灵魂、甚至是丙级灵魂都可以觉醒出『真灵』。」
「而经受苦痛后的『真灵』，将是最赤裸、最诚实的，你设想一下，如果阴间的所有灵魂，都能觉醒这最真实的『真灵』，是不是就回到我一开始说的，没有谎言，也没有虚偽。」
阎王说到这里，目光从黑先生的石像上收回，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里，藏着一丝令我感到恐惧的狂热！
「那将是真正的和平世界！孟婆，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我想创造一个真正的和平世界！」
我不禁后退三步，说实话，我完全听不懂这已经令我有些陌生的少年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少年，这个打倒黑先生的少年，似乎认同黑先生残暴的作法？
操控阳间活物的生死，然后奴役这些活物的灵魂？
这就是……阎王大人要的和平？
「唉，看来你还不懂。」似乎是从我脸上看出一丝畏惧，阎王大人突然变得意兴阑珊，「没关係，我的实验分成两阶段，这次姑且就到这里……嗯，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会处理。」
「对了，刚刚说得话，以及你所看见的东西，记得别说出去。」
阎王大人拉上了落地窗，给我一个与黑先生何其相似的笑容。
「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