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冥尊现
夜晚,黎渊雅独自坐在书案前,从胸前衣襟内侧取出悬掛颈上的墨色玉环,他的左手食指逼出一滴血珠,点在墨色玉环上,瞬间玉环放出红光,在旁边一侧投射出烟雾瀰漫的影像。
「渊雅,好久没你的音讯了,为兄差点要冒险联系你了。」
烟雾中,隐约可以瞧见一位穿着黑底金线符文长袍的男子,他有着与黎渊雅同样雪白的肌肤,十分相似的长相,只是略显年长,年近三十,然而最大的不同却是这名男子有双血红的眼瞳,以及邪气逼人的威压。
「别担心,若我有生命之虞,冥龙环自会警示兄长。」
「待到那时便太迟了,长路迢迢,我如何救得了你?」冥尊渊潜反驳道。
「果真那般,便是我命该绝,不足为惜。」他既然当初做了潜入北山宗门的决定,便已抱了九死一生的决心。
「若你真失败了,那本族灭绝之日近在眼前,倒也不会让你在黄泉等我们太久。」渊潜自嘲道。「只是你这十多年在北山所受之苦,不知该如何偿还才好。」
「兄长不必介怀,这本就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或许我便是为此而生的。」黎渊雅安慰道。
他身为前任冥尊与人族女子的私生子,与母亲一同被弃于人界,幼时母亲过世后,他受伤会自癒的冥族血统被村民发现,村民为了得到他这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冥族鲜血,便将他囚禁兽笼,每日取血,有时甚至前次伤口尚未癒合,就被划下下一道伤口,宛若凌迟地狱。若非母亲餵养过的野犬日日来到他的兽笼前,让他吸食一些精气补充自癒力,他早就撑不下去。
这一切的恶梦之所以能够结束,都是因为渊潜。渊潜在前任冥尊临终时得知了他的存在,特地来人界找他,见到长相与自己相似的弟弟被人族如此凌辱,渊潜立刻杀光那些残酷暴虐的村民,将他接回冥界,恢復他的王族身分。
然而,返回冥界不久,冥界却在天地异变下逐渐寒气四溢,冥族人被千百年累积在体内的寒气反噬,陆陆续续浑身冻结而亡。在得知人界的北山宗镇山之宝「火灵树」能对抗世间所有寒气,提供源源不绝的灵力后,他们便定下谋取火灵树的大计。
冥族人只能吸食活物的精气为生,天生红瞳,能操纵死气和亡魂却没有灵根,几乎不可能混进北山而不被识破。但兼具冥族和人族所长的黎渊雅却是个例外,他双眼与人类无异,也可仅依靠肉食为生,而且还具有天生的单一雷灵根,只要遮掩他的自癒能力,就可完美偽装,因此他隐藏来歷潜入北山宗,至今十馀年,顺利凭藉优秀的资质成为祁掌门的二弟子。
「谁成想父尊在人界的风流债,竟成了我们冥族的最后一线生机。」渊潜感叹道。
「我会拚尽全力求那一线生机的!」黎渊雅承诺道。「此次联络也是因为事态有变,而且或许是个好的转机。我发现能操控天下所有妖兽精怪的白泽精怪图也在北山宗。」
「太好了!传说中的白泽精怪图竟然现世了,简直是天助我也。」渊潜欣喜道。「若有白泽精怪图在手,就能驱使兽潮攻击北山宗了。而且,听说上古凶兽混沌也记于其上,是吗?若能操控混沌为我族所用,我们面对人类修士或是妖兽,便再也无所畏惧了。」
「没错,而且每十五年举办一次的宗门大比的魁首,可单独靠近火灵树取得一丝灵火,修习火灵掌或火灵剑作为奖赏。如今再两个月即将举行大比,我打算先伺机盗取白泽精怪图,然后在宗门大比拔得头筹,驱动兽潮后趁乱取走火灵树。所以请耐心等候一阵子,到时还须兄长与我里应外合。」
「那是当然,到时我必带领所有精锐至北山宗前支援你。」渊潜应允道。
「多谢兄长。」这漫长的十多年潜伏即将迈向终点。黎渊雅想起明日行程,补充道:「另外,我明日将啟程至西疆为宗门办事,此次身旁有人同行,暂时无法联系。」
「我晓得了,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会的。」
黎渊雅扬手挥开烟雾,渊潜的身影消失无踪,冥龙环也恢復原本的墨色,他将玉环收回襟口里。
翌日,黎渊雅才踏出院落,便见到宇琳琅为出行方便,綰髻以玉簪贯之,一身藏青色圆领紧身长袍,下配长裤革靴,俏生生地站在院落门口,但她人虽站在门前,视线却追随着正在扑蝴蝶玩儿的龙锦。
龙锦双手一抓,把蝴蝶拢在掌心,下一瞬间就往嘴里塞。
宇琳琅的身法迅如闪电,只是眨眼间便衝到龙锦身旁,一手拎起他的后颈衣襟,一手把蝴蝶从他口里掏出来。
「这东西不能吃,吃了你会肚子疼,以后都不可吃没经过我允许的东西,知道吗?」她对着嘴角流涎的龙锦叮嘱道。
龙锦似懂非懂地重复道,「不能吃。」
「对,不能吃,你乖啊。」宇琳琅松开龙锦的衣襟,拿出条手帕替他擦拭唇角的口水,然后搀着他的胳膊转向黎渊雅的方向,「你瞧,二师兄来了,二师兄早!」
黎渊雅没有搭理,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龙锦,他虽对宇龙锦的事略有耳闻,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我们要去哪?如何过去?要多少时间?」宇琳琅眼睛发亮地对黎渊雅丢下一连串问题,语气透露着对出行的期待。
「去西疆。」黎渊雅冷淡道,不想多做解释,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宛如纸摺的小船,只是朝地面上一拋,纸船便成了一个飞舟。「上来。」
宇琳琅有点犯难,「二师兄,我是可以这样乘坐,但我弟弟不行,飞到天上去,他肯定会乱动,马上摔下来的。」
「那与我何干。」黎渊雅轻蔑地道。
「师尊说让你带我们去见兇手,总不能还未见到兇手,我们就摔死了吧?你术法这么厉害,肯定有让龙锦安全乘坐的方法吧?」宇琳琅又是威胁又是吹捧,还笑瞇瞇地望着他。
黎渊雅在心里冷哼,这姑娘就不是个安分的。「我觉得你们俩都留在北山,或是你让你弟弟一个人留下,就是最稳妥的办法。」
「那可不成,没有我,二师兄如何确认刺客真身?你说灵矛跟西疆佣兵团有关,那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有我在才能帮你指证。至于把我弟弟丢下就更不成了,有时同宗的自己人比敌人还可怕呢,我不在时,他磕到碰到噎到,谁来负责?反正我们姊弟俩是一定要跟的,你与其花时间摆脱我们,不如花时间想想早点啟程的办法。」宇琳琅没脸没皮地道。
黎渊雅确实不想在此浪费时间,便冷着一张俊脸,弹指对龙锦施了个昏睡咒,龙锦这高个子瞬间双腿一软倒在宇琳琅肩上。
「谢啦,还是二师兄有办法。」宇琳琅大喜道。
她轻松地将昏睡的龙锦扛上飞舟,与立在飞舟船首的黎渊雅不同,她盘腿坐下,让龙锦安稳地躺在她的大腿上,还伸手略微遮挡直射他眼瞼的阳光。
黎渊雅凝视她的动作,暗想,人类不都排斥厌恶残废、痴傻、畸形的孩子吗?若有这样的孩子出生了,百姓便认为是造孽了、孩子来讨债了,他在人界看过太多如此被拋弃甚至被杀害的孩子,宇琳琅却把这痴儿弟弟当宝一样守护。
「到西疆需要三天的时间,中间没什么打尖的住宿,得歇在森林里,你警醒点。」
或许是对与自己同属异类的龙锦有点在意,黎渊雅破天荒地解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