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黎皙,我们要走嘍!」玥婷结束了长达十馀分的通话后,她提醒蹲在角落餵猫的他。
  「你要自己乖乖待在家哦。」橘猫用脸蹭了蹭黎皙的手背,可爱的模样让人捨不得离去,他将黑碗中填满水,安顿好小傢伙的下一顿后便起身离家。
  「你都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单手摆弄照后镜,眼神注视着前方车辆,她加重了踩油门的脚。
  「反正我也卖不了几个钱。」或许是还沉浸在擼猫的疗癒时刻,他难得的开了回玩笑。
  「到了。」伴随着两人愉快的聊天声,偌大的白色建筑佇立眼前,她右转进一旁的停车场,停在榕树下的白色匡格中,她拉起手煞车并熄火,拿取放在黎皙脚上的小包,她笑着说。
  行进途中一旁花圃中随风摇曳的小花不禁让人感觉舒心,黎皙在玥婷的带领下踏进了诊所。
  蓝白色的装修风格不免使人想起自由的蓝天白云,他好奇的环顾四周,流淌在大厅的是怡人的轻音乐,客人静静的等候墙面上的候诊灯,比起老旧诊所的冷白墙,这里更能放松身心。
  「不要担心太多,就是带你来认识个人。」
  不远处,有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加快步伐的朝两人走来,她高兴的挽着玥婷,同时伸出另一隻手向黎皙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羿珊,是她的好友也是这里的心理师。」
  不习惯接触异性的黎皙并未即时和对方握手,他思索着该如何介绍自己时,玥婷抢先接话。「珊,你吓到他了!这位是黎皙,也是我的男友。」
  听到称谓,黎皙不好意思的搔头,而后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挤出一抹微笑。
  「你终于铁树开花了是不是?那让我来鑑定看看你的男人。」
  「欸!你还是一样白目。」
  「彼此彼此。」欢声笑语中,降低了原有的尷尬,他俩一前一后的跟着羿珊来到诊间。坐在沙发上,品着刚泡好的薰衣草茶。羿珊的热情不免让他想到某个催稿人,思及此,他轻勾起嘴角。
  「你比较放松了吧?那我们进入正题如何?」擅于观察神色的羿珊瞧见黎皙已放下绷紧的神经,赶忙拉回正题。
  「你可以当作聊聊天就好,在这里你的情绪都可以被接纳,只要你愿意。」羿珊将桌面的纸张推向他,一份带有分数计算的勾选题映入眼帘,他接过原子笔在纸上填写。
  「你是否最近有自杀意念?」
  「你是否感觉比不上别人。」
  「你是否常感到失眠而焦虑及情绪反应较大?」接连瀏览过以下题目,黎皙快速的勾选出相应的现况,坐等分数的代表含义。他下意识地转头看着玥婷,而她轻轻的把手交叠在他手上,她的手温足以令人安心。
  「分数还不错,但需要找时间和家人朋友多聊聊。」羿珊耐心的解释量表分数计算代表的含义,黎皙连忙点头表示了解。
  「还好你没事。这些天我可担心死你了。」松了口气的玥婷调皮的弄乱他的头发而后不管黎皙反应的抱着他。
  原来还有人会担心我……
  「欸欸欸!这里还有人欸!放尊重一点。」指尖施点气力的戳在好友额头,她强行将两人分开,过于滑稽的场面,他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鼓起双颊,佯装生气的捏着黎皙的脸庞,四目相交之际,两人又同时噗哧一笑。
  「你真的很可爱。」平时的台词被他抢先说,她罕见的红了脸,这才知道原来这句话的耻度有多高。
  「哈嘍!两位!我要戳破粉红泡泡了!」因为墨镜破了好几副,羿珊决定将玥婷请去诊间外头,以防后续治疗受到干扰。
  「你好像常因梦境而干扰睡眠的情形,那你能跟我说说有关你的梦吗?」安静的空间,双人对坐,黎皙仰躺在沙发上,在羿珊的指示下,他缓缓地闭上双眸回想。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回忆更为贴切。
  那是个下雨天,撑着伞走在回家的路上,等着红路灯的同时,看着成群结队的同学们踩着水花打闹,他收回羡慕的神情,转动着手柄,伞面的水珠缓缓落在鞋跟后,几条街的距离,却因为雨水浸湿鞋袜而感到异常烦闷。
  「要是不下雨就好了。」
  放空脑袋烦乱的思绪,他沿着地面笔直的黑线走,宛若马戏团走钢索的杂耍人员,享受着他一个人的游乐时光。
  驀地,手机铃声响起,黎皙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他犹豫着盯着陌生的号码,响了几回后,才决定接起电话。
  「喂?」
  「请问你是黎皙吗?」
  「对,请问你是?」
  「我这里是人民医院,您的母亲刚被送来这里,需要即时抢救,请问你同意吗?」
  手不停的颤抖,脑子不受控制的嗡嗡作响,黎皙崩溃的流泪,「要!拜託你们了。」反覆同一句话,他用导航查询前往医院的路,拋开手里的伞,他不在乎打在脸上的雨点,奋力的跑着。
  「千万不要有事啊!」黎皙懊悔的想。
  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发狂似的奔向急诊柜檯询问,侧身闪过来往的病患来到抢救室,看着双手插满了维生用的点滴,妈妈略显疲态,脖颈间的割痕及衣服上沾染的血跡令人触目惊心,黎皙不顾站在床尾的警政人员拦阻,趴在妈妈的身旁听她用力的吐出的字句。
  「放我走,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秘密了。」
  黎皙微怔,原本与妈妈做好的约定,她却又再一次食言,什么秘密他不想管了,他只想要妈妈留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对不起……
  最终,妈妈的生命不再有任何波澜,「先生,你还要救你母亲吗?」望向一旁的电击设备及平稳的心电图,他冷静的说:「不用了。」
  「她是被你害死的。」走出抢救室,脑中不断的传来同一句话,他失神的回头望了一眼,原来过于痛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对不起……
  他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他双眸直视着坐在对面的羿珊,两人沉默许久,似乎谁也没找到合适开口的时机。
  「你的妈妈对你来说想必很重要吧?」
  「嗯。」
  「所以你才会一直频繁的梦到她,你有想过用写下来的方式舒缓情绪吗?」
  「……」
  「那你现在说完,有感觉心情舒坦许多吗?」和善的语气排解眼前男人的痛苦,她停留几分鐘的空白让他缓衝并观察他眉宇间的细緻变化。
  「或许你有考虑过我能提供你更多的协助吗?」
  闻言,他翘起二郎腿且双眸紧闭,不一会儿,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用了。」
  「还是如果你之后有需要都可以来找我。」羿珊面对男人的情绪转变没有慌了心神,只是提供了他多一种舒压的管道。
  他起了身,一口饮下发凉的花草茶,逕自从羿珊的身边离开。
  「我劝你别多管间事。」他说。
  「你怎么这么久?」出了诊间,迎面而来是玥婷的微笑,他拾起笑容随口的搪塞她,「没事,她要我多休息就好。」
  「真的吗?不骗我?」
  「嗯。我们走吧!」主动拉起她的手走出诊间,他回头望向追出诊间带有诧异神色的羿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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