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拒绝电灯泡
隔天一早,因着昨天这么一闹,耽误不少时辰,靳尹便领着几人仓促用了早膳,很快便继续赶路。
马车轆轆地驶过官道,坐在车里的几人受着颠簸,面色皆有些不佳。
凌思思揉了揉额角,宿醉啊……早知道昨晚就别喝那么多,还跑到河边吹风放灯。
一旁常瑶同样面色不佳,从囊重掏出一块蜜饯吃了,看向神色恹恹的凌思思,将装着蜜饯的小囊递给她,「很难受吗?要不要吃点酸的,提些精神?」
凌思思看了眼车前的两人,才低声道:「昨晚喝多了,宿醉呢。疼死我了……」
陆知行见两人窃窃私语,不甘寂寞,伸手夺过凌思思手中的蜜饯,打趣道:「昨晚大家都喝多了,怎么就你一脸……嘖嘖嘖。」
凌思思瞪着他,心里有苦难言。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昨晚和靳尹去河边放灯的事,她把他们两人丢在酒楼就算了,还不知道抽什么风,主动拉着靳尹去逛街,还一起去放灯,这事若让常瑶知道,可不是再编个故事能摆平的。
她好愁啊。
常瑶自然不知道这些,她见凌思思面色苍白,开口制止陆知行幸灾乐祸的嘲笑,「师兄,思嬡身子不适,你就少说几句吧。」
前头的靳尹听见常瑶的话后,微微侧头,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身旁的季紓自然察觉到他的动作,瞧了眼身后车内的几人,道:「殿下可要稍作休整?」
「眼下距朔方郡还有些距离,我们时间不多。」
「倒也不急于一时。」季紓侧头瞥了眼身后几人,道:「何况距离此处不远便是朔方郡,来往的人不少,也可趁机打探消息,好做准备。」
靳尹挑了挑眉,没有接话,身后的几人不察,兀自笑闹着,丝毫未觉自己已经身处两人对话的中心。
他别过头,移开了目光,只淡淡道:「也好。」
马车在街口停下,不久前季紓突然说要在此处停留,一方面稍作休整,一方面也好趁机打探消息。
此处离此行目的的朔方郡已然不远,来往的行人又多,消息也流通些。
「怎么?再比一局,这次我可不会输。」陆知行咬牙低声道。
昨夜他喝多了,醉倒在酒楼,还是季紓让人送回驛站的,一路上凌思思抓着这点,已经不知道消遣他多少次。
凌思思轻哼一声,笑道:「一杯倒,我看你是输定了。」
「你又说!不许你再叫本君这个!」
陆知行气得胸疼,整路上她这么笑他,分明就是故意要在师妹面前害他没脸!
凌思思朝他吐了吐舌。
「凌、思、嬡!」
「什么?」凌思思没听清,拉着身旁的常瑶问道:「阿瑶,你听见方才陆知行说了什么吗?」
常瑶疑惑地看向一脸吃憋样的自家师兄,「说什么?」
凌思思躲在常瑶身后,一脸挑衅地看向陆知行。
为了在宝贝师妹面前保持形象,忍着不能在她面前发火,陆知行只得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即将燃起的怒火转成唇边一抹僵硬的笑。
「没什么,误会而已。」
凌思思笑:这才听话。
陆知行:……
两人视线在空中对上,一时火光四射,就在火气即将一触即发时,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几人不禁转头看去。
只见前头一群人皆提着花篮,围在一处,挤得水洩不通,凌思思抬头望去,却只依稀见到是一座庙。
「那些人是要去哪里?怎么都提着花,还那么多人?」
陆知行看了一眼,「大概是庙里有什么活动吧。」
可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活动啊……
凌思思随手拦过一个路人,问道:「大娘,不好意思,请问今天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被拦下的大娘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不是本地人,才解释道:「没什么特别的活动,那些都是慕名而来的信徒,前来参拜祈愿呢。」
慕名而来?
「敢问这庙里供奉的是哪尊神仙呀?」
「这庙里供奉的正是送子娘娘啊。你们外地来的不懂这些,这庙可灵验了,但凡夫妇二人前来祈愿,那可是有求必得子!」说着,她看着常瑶和一旁恰巧走来的靳尹,似有深意地笑:「两位远道而来,不妨也去试试运气?」
大娘眼色颇精,一眼看出常瑶与靳尹的关係,将他们认作新婚夫妇,故意打趣他们呢。
虽是玩笑,然常瑶已是双颊微红,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大娘,你别胡说。」
「说的不错。」一道声音响起,打断常瑶的话,却是靳尹走近前来,停在了她的身侧,道:「既然如此灵验,机会难得,自然应该去沾点好运气。」
常瑶一愣,没想到他会真的答应,骤然听见他意有所指的话后,涨红了脸,好面子地没有接话。
陆知行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哼了一声,逕自往前走,道:「既然要去,那便走吧。」
搞什么?当街就调戏师妹,是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么?
眼看他迈步往前,凌思思忙喊住他,「等等,人家夫妻去祈愿,你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
一个人去求子?
「你们都去了,不然本君去哪?」陆知行想到什么,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好气道:「怎么?你见阿瑶和他一起去,心里不是滋味,想拉着本君一起是吧?」
凌思思:???
「死心吧,本君是不会为你留下的。」
凌思思:……
你怕是误会什么了吧?
拉你一起,她看起来像是脑子有疾么?
没等凌思思开口,一旁的常瑶却笑着与她递了个眼神,抢先道:「谁说没人了?我和阿尹一起,不还有季紓在吗?要不,就让季紓陪思嬡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时安?」靳尹一愣。
「是啊,让季紓和思嬡一起,进去之后分两路打探,既不显眼,也能节省时间。」
常瑶分析得不错,祈愿求子多为夫妇同行,除却常瑶和靳尹,他们三人若跟着进去未免显眼,容易打草惊蛇。
但若是让季紓和凌思思一起,偽装成两对夫妇,各自前来参拜祈愿,既不显眼,兵分两路也可节省时间,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季紓随即应道:「夫人说的在理,不如就依照夫人说的做吧。」
凌思思:……有人问过我意见了吗?
一旁常瑶的神情却异常欣慰,她鼓励地朝季紓看去,不忘还朝茫然的凌思思眨了眨眼,「思嬡,别担心,等会儿季紓会陪你去的。」
说着,她甚至还伸手拉过一头雾水,看着此景陷入沉思的靳尹,往对街走。
「事不宜迟,阿尹,我们先走。」
画拱承云,丹櫨捧日。
殿宇连绵,香烟繚绕,顺着栏杆攀缘而上,来往参拜的民眾如织,面上尽是虔诚。
马车停在寺前,靳尹与常瑶早已携手走进寺内,紧接着下车的三人,季紓先行下车,伸手去扶车里的凌思思。
陆知行抱臂站再一旁,不可思议地摇头,不能接受记忆里痴恋靳尹的凌思嬡竟然会与眼前的季紓这般……亲近。
仰头望着眼前在日光下格外灿烂的匾额,凌思思缓缓唸道:「百空寺……好奇怪的名字。」
百空百空,一切皆空。
谁求子会取个如此不祥的名字?
看上去就挺怪。
「准备好了?」季紓走了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那块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的匾额。
凌思思回神过来,看见是他,儘管知道接下来一切都是做戏,可终究有些心里不平衡。
她撇了撇嘴,终道:「走吧。」
不过就是当他的妹妹吗?有什么好怕的。
好歹他也是个外表温润端方的东宫詹事,有顏有能,做一回他的妹妹也不亏。
季紓看着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的凌思思,嘴角不禁微微扬起,无奈的轻声叹息。
三人一走进寺内,但见大殿中一座巨大的金身佛像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垂眸俯视着前来参拜的信徒,四周香烟繚绕,彷彿被蒙上一层雾气,面上神情看不甚清。
案前香炉烟雾繚绕,斜升入空。
凌思思仰头望着被笼罩于烟雾之中的佛像,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生不出半分亲切,无端透出一股邪恶之意来。
「这庙当真如此灵验,竟连城外老嫗都赶来参拜?」陆知行看着殿前一对前来参拜的老夫妇,挑眉问道。
那对夫妇看起来年逾知命,看身上服饰不似本地居民,却还不辞辛劳前来参拜,倒是一片心诚。
凌思思和季紓闻言,同样转头看了过去,佛像前的供桌上被摆满许多鲜花素果,其中红花白花各半,远远望去,红白参差一片。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欲望,就会有所求。人心是不分年龄的。」
陆知行轻哼,「说的这般深奥,你倒是心思深沉。」
「谁像你心思简单。」
眼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要吵起来,季紓不动声色地提醒,刻意抬高了声音,淡淡道:「心诚则灵。你们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陆知行虽看不上阴阳怪气的靳尹,然对季紓的话到底还是有几分听进去的,儘管面上不情愿,声音却不自觉地蔫了下去。
「这我可没忘……」
「我不去。」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凌思思一脸兴致缺缺地摆手,逕自走到一旁的廊下,倚着柱子乘凉,丝毫不在意一旁两人的目光。
「你不去了?为什么?」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
「因为……」语气一顿,陆知行很快又接道:「阿瑶他们可都会去。」
他就不信,她真的放心让阿瑶和靳尹单独行动。
他绝不会承认,其实是他自己也不放心。
阿瑶长于村野,心思单纯,不比京城长大的闺秀一个比一个精,更何况那靳尹看上去阴沉得很,阴阳怪气的,指不准有什么阴谋诡计,让阿瑶和他单独相处,他这师兄如何放心?
「我知道啊。所以有他们去就够了,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你……」
不等陆知行说完,季紓上前一步,开口道:「你当真不去?」
「不去。」
废话,她才不傻呢。
这段去朔方郡的剧情,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完全是让男女主撒糖的过渡期,她才不会自找麻烦搞事,在常瑶跟靳尹两人独处的时间,能离多远有多远。
凌思思轻哼了声,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季紓,便见他微微蹙眉,神色不豫,似有什么话却未说出口。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凌思思故意道:「要不,你如果开口,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
闻言,季紓面色一沉,眸光幽黑深邃,宛如一汪幽潭,一眼望不见底,喜怒难测。
他看向她的眼底,想从她的眼里看见一丝丝意料中的妒嫉与恶毒,然而没有,眼前的杏眼依旧清澈明亮,除了一点狡黠的微光,再也不见一点杂质。
原以为她是因为常瑶的提议而不满,耍小性子故意闹彆扭,难道是他猜错了?
陆知行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倒是面子大,你凭什么以为季紓会找你一起去?」
「凭什么啊……」凌思思故意拉长了音,眼波瀲灩地睨着他,「这可不好说喔。」
「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嘛……时安,你说呢?」凌思思朝着身旁的季紓拋了个媚眼,彷彿还怕火点得不够,一隻手刻意抓着他的胳膊,撒娇似的晃了晃。
「……」
气极反笑,他一时间都忘了该发火了,季紓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这段日子来第几次被她如此捉弄。
她似乎颇爱拿他取笑,不知是烟雾弹,还是别的阴谋,总喜欢逢人便误导她似乎对他怀有綺念,恨不得昭告天下一样。
「别想什么歪主意。」季紓垂眸,已经习惯她忽然轻佻曖昧的举动,冷声道。
「什么歪主意?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不会把我们之间的关係说出去。」
说完,凌思思还不怕死的朝他眨了眨眼。
一旁的陆知行看着两人一连串的互动,彷彿如入无人之境,下巴“咚”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他是谁?他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彷彿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陆知行呆愣地看着两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等什么?」无法对凌思思发难,季紓侧头看向旁边一脸呆滞的陆知行,沉声道:「陆公子,你要走还是留?」
「走……」陆知行呆愣地应下,下意识张口便答,不妨抬头便对上他漆黑的双眸,扶了扶自己的下巴,很快改口:「留、我留下……」
季紓那能钉死人的目光,他才没有不想活了。
凌思思将陆知行悻悻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努力忍住心里的暗笑,「你不问我吗?要不你和我一起待着?」
「不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季紓黑着脸看着她,「既然不去,那便老实待着,别徒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