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权宜之计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凌思思落入了寒冷至极的冰潭之中,周身气泡咕嚕嚕的往上冒。
  深夜暴雨,汹涌翻滚的浪潮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阻挡她往对岸游去,身子不断下沉。
  凌思思憋着口气,努力地往上游,眼看着好不容易就要探出水面,身后却有一隻手伸来,将她一把摁住拖了下来。
  凌思思:!!!……怎么回事?
  凌思思艰难地回头,便见到季紓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她憋着一口气,涨红双颊,朝他打手势:「我快憋不住了啊!」
  「再忍忍。」
  这种事是能忍的吗?
  凌思思简直要疯,脸色胀得通红,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脑袋开始发胀,四肢也渐渐变得无力,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刺客杀来,也不用等到结局,她现在就要就地海葬,领便当啦!
  凌思思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开。
  季紓却不为所动,凌思思濒临崩溃,直接开始掰他的手指。
  --快松手啊浑蛋!她要憋死了!
  眼看着抓着自己的手还没被掰开,眼前却已是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凌思思只觉得天要亡她。忽然,放在她身后的手熟地一松,捉住她在水中兀自挣扎的手,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凌思思晕呼呼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迫往前,然后她的唇就触到了某个柔软的东西。
  ……终于能呼吸了!真好……
  嗯?等等……
  凌思思大惊,看着眼前被放大好几倍的面容,在水中瞪大了双眼。
  而季紓丝毫不与思思客气,封住她的嘴,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将一口气渡了进去。
  像是怕她不够,又长长的渡了口气。
  凌思思身子一僵,堪堪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推开季紓的脑袋,气恼地瞪着他。
  然身为罪魁祸首的季紓,却毫无自觉,一双淡漠的双眸不起涟漪,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她。
  「再撑一会。」他比了个手势。
  他如此平静无情,彷彿刚才没事发生一样……
  凌思思抿了抿唇,莫名愤慨,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一样,占了便宜又不认。
  娘的,明明是她被占便宜了好吧!
  对象还是个纸片人……
  凌思思内心戏正闹得精彩,忽然一阵风浪再度袭来,还不等她防备,已是被一股力量捲了上来,迷迷糊糊的看见对岸就在不远处,她咬了咬牙,索性便一股脑的往那边游去。
  折腾了半天终于上了岸,凌思思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咳了许久,然后翻身躺在地上,失了好一会儿神。
  这样也还能活着。
  倒是命大。
  她后知后觉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往身旁看去,四处却都没看到季紓的身影。
  「他没上来?」凌思思一愣,「不应该啊……」
  季紓能帮她渡气,就说明他也会水,而且他们两个同时被浪捲上来,照理来说,他应该也落在附近才是。
  凌思思这方还在猜测,身后依稀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随即脚腕一紧,她双瞳一缩,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拉倒。
  凌思思猝不及防的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的摔在地上,这让方才缺氧一阵的头脑又晕了好一阵,待得她稍微回神之际,竟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个人。
  一头墨发湿噠噠的落下,就彷若水中逃命的厉鬼。
  凌思思心下骇然,当即挣扎着想要逃脱,可不等她动作,那人手一动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隻手紧紧的摁在地上,力气大得可怕。
  「你、你……你要干什么?」
  闻言,季紓抬起头来,看着她脸上又惊又恐的神情,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方才一事,只是权宜之计。」
  ……什么?
  凌思思愣了一下,看着他闪躲的眼神,与略微泛红的耳朵,瞬间明白了什么。
  噢,这是在向她解释呢。
  他这是说方才吻了她,只是权宜之计,为了给她渡气用呢……
  虽说不上是原身凌思嬡的初吻,但这好歹是她母胎单身二十一年来的初吻啊!
  那个嫌弃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跟她一吻在他眼里看来是这么难受是吗?
  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么,推了人还贸然吻了人家,语气还是这么个样子……
  怎么办?好想打他啊。
  凌思思觉得简直没法开心的生活了。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气他的新玩法,语气一转,道:「我知道。我这也没说什么嘛。我又不是那些扭扭捏捏,被亲一下就要人家负责,以身相许的小娘子,知道你也是为了给我渡气,大不了我就当被狗咬了一下好啦。」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别人。
  凌思思说得瀟洒,故意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可季紓听及最后一句,面色却是一黑。
  第二次……
  这是她第二次拐着弯骂他是狗了。
  季紓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平时的做人,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有碍礼法的事,才惹得眼前这任性妄为的主,连着几次口无遮拦的骂他是狗。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努力压下心头的不耐烦,才别过头去,望着四周蓊鬱的树林,平静地道:「看来我们是与他们走散了。」
  经他这么一说,凌思思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收起了斗嘴互讽的心思。
  「对啊,那我们现在是已经到了朔方郡了?」
  「恐怕不是。」季紓瞥她一眼,唇角微动,「我们……应该是迷路了。」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櫺,洒在了床榻上,常瑶皱了皱秀緻的眉,感受到过于刺眼的日光,缓缓张开双眼。
  望着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的雕刻花纹,常瑶脑袋有了短暂的空白,随即警觉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这是哪里?」常瑶皱眉,捂着脑袋披衣起身,「昨夜……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这是在哪里?其他人呢?」
  心里有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常瑶随意换了件衣裳,推开房门,走过长廊,便见到不远处的前厅里,靳尹和陆知行正坐在桌旁,对面坐着郡守池渊,不知道在商讨什么。
  远远地,陆知行瞥见了站在廊下的常瑶,喊道:「阿瑶!」
  随着他这一声,厅内几人皆停下话来,转头看向她。
  常瑶遂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身旁的靳尹便先一步开口问她:「阿瑶,昨夜之事,可还记得?」
  「昨夜……我记得我们在船上看了表演,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再之后……便是现在了。昨夜可是发生了什么?」
  闻言,靳尹与池渊皆是不语。
  常瑶察觉气氛不对,料想在这段期间应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知行。
  陆知行最是拿她没办法,此时见她疑问的目光更是无法拒绝,只得坦白道:「凌思嬡和季紓……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意思?」
  「这个……也还不确定……」
  「还是我来说吧。」靳尹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眸中幽黑,道:「昨天夜里,来了一拨刺客,恰巧让季紓和思嬡碰上了,当时情况危急,所以她就和季紓一同跳江,至今下落不明。」
  「什么?」常瑶面色一白,「那些刺客呢?可又是先前的那些人?」
  「不清楚。眼下唯一能知道的,便是他们似乎经歷了一场恶战,我们在季紓的房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跡……」
  陆知行看着常瑶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忧地劝慰她道:「阿瑶,你先别急。这只是猜测……」
  「如何能不急?昨夜暴雨,他们就那样贸然跳了江……」
  常瑶说着,那双美丽而清冷的眼睛充满着显而易见的忧心。
  她本就为了将凌思思丢在城内,一行人独自离开前往朔方郡,让凌思思一个养在深闺娇养的首辅千金,不得不落入歌舞坊,卖艺维生,而感到内疚自责,此时再次发生不测,人还没救回来,就与季紓双双被迫跳江……
  常瑶心里定是不好过。
  「眼下不宜自乱阵脚,人自然要找,可首要的还是此行的任务。一路走来已耽搁许多,我们还是得按着行程走,寻人一事便交予池郡守,与其到处乱找,不如在此处等候。」
  靳尹两指端着茶杯,凉薄的目光瞥向对座的池渊,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冷静疏离,无可撼动。
  池渊肃容,起身应道:「殿下放心,臣已传令下去,全力寻找凌侧妃和季詹事的下落。」
  靳尹“嗯”了声,随及转头看向身旁的常瑶,笑问:「如此,阿瑶可安心了?」
  迎着他的目光,常瑶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终是妥协,「嗯,我知道了。」
  「咕咕咕--」
  窗外的斜阳轻轻透过窗櫺,洒在了窗前。
  榻上的凌思思嘟噥一声,拉过被子盖住头,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接着睡。
  外面的叫声却彷彿与她做对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叫个没完。
  凌思思忍了又忍,被子里的拳头捏了又捏,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个觉!
  「吵死人啦!」
  她受不了了,猛地掀开被子,盯着眼下深沉的黑眼圈,一把打开了房门,气势非凡的往后院去。
  「大清早的,叫叫叫……扰人清梦是很可耻的,难道不知道吗?」
  她一边怒骂着那些后院里的鸡,一边走到后院,就看见初一手里拿着一篮子穀粮,正往院里的鸡群撒。
  「又是你?」凌思思一愣,随即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现在才几点吗?大清早的餵什么鸡,就不能消停点吗?」
  闻言,初一头也不回,彷彿压根不想搭理她,抓起篮中的一把穀粮,往她站的地方一撒,顿时将鸡群往她的方向引去。
  凌思思吓得都醒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看着那些鸡抢食着地上的穀粮。
  「你没睡好是你的事,我们这里素来就是这个作息,不满的话就换地方啊,也没人留着你。」
  「你……」
  「喔,对了,要走可以,住宿费和伙食费记得留下。」
  「你是土匪吧?」
  初一哼了声,随即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朝着院子的另一边挥了挥手。
  「季公子!」
  凌思思回头一看,便见到一身碧绿青衫,立在廊下,负手而立的季紓。
  他闻声侧首望来,一双眸里浮光微动,宛如初春融冰的湖面,闪烁着凉意的微光。
  「季公子,这么早起啊?我做了早饭,在灶上热着呢,要不我替你端来吧?」
  「那就有劳初一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初一嘿嘿笑着,边回头边怕他跑了,不放心地道:「你先去前厅等啊,我很快就回来。」
  冷眼看着初一跑走的身影,凌思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初一是青石村神庙的圣女,也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的管理者。
  自从前些夜里,他们顺着水流,双双被捲上岸,便暂时落脚在这个叫青石村的村落里。
  据这些日子村民们的叙述,大概可以推测出,他们是顺着当日的水流,直往下流,来到了这个位于风鸣山下的小村落。
  村子里大多是些老弱妇孺,并寥寥几个男子,因为地处偏远的缘故,村民长期不与外界接触,因此人丁稀少,整个村里加起来不过数十人。
  而这偏远的小村落还信奉着古老的习俗,信奉天神,每个几年便会挑选命格符合的女子,入庙做为圣女,替民祈福挡灾。
  初一便是这神庙的圣女,只是不知为何,打从第一眼见面,她就对自己似乎有股莫名的敌意。
  还一双眼直往季紓身上瞧……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季紓吗?
  凌思思走到他的身旁,斜眼瞅他,「人家圣女亲手做羹汤,为你早起下厨,怎么样,感动不?」
  季紓瞥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又与初一姑娘吵架?」
  「谁稀罕跟她吵……」
  季紓看着她心虚别过眼的样子,想来也猜到了。
  一连几日,她们彷彿天生不对盘,见面便要吵上几句,他都习惯了。
  季紓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你我寄人篱下,初一姑娘毕竟不是坏人,年纪还小,你何必与她计较。」
  「讲得我好像反派似的……」凌思思不满地低声嘀咕,到底还是随口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知道她只是表面上答应自己,内地里仍是不认同,偏偏还要装作顺从自己的意思,季紓无奈地摇头,逕自往前厅走去。
  留下凌思思独自站在原地生闷气,兀自腹诽着越发不可理解的剧情发展。
  久久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季紓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缓声道:「还不走?来的时候瞧见了,今日的早膳是甜的米浆,今早熬的,闻着倒香。」
  昨日凌思思还在抱怨,一连数日早膳都是无色无味的白粥。
  果然,凌思思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登时急得什么都忘了,连忙冲着季紓的背影急唤:「等等等等!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去!」
  「你方才不是还不要吃的吗?」
  「我哪有?你一个人多无趣,我自然也是要陪你一起吃的。」
  季紓听着她略显稚气的话语,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背对着身后兀自絮絮叨叨的凌思思,无声地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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