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姻缘

  花火祭的最后一夜,街上特别热闹。
  处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喧闹的人声充斥在四周,擦身而过的皆是人间烟火。
  人潮如织的市集,所有的楼坊皆系上了盏盏的灯笼,晚风轻拂,点点灯光便于夜色中轻轻摆盪,犹如夏日时分的萤火虫,脱离了幽静空谷,入得红尘喧嚣。
  凌思思被初一拉着走在街上,望着村民们将家中所做的点心、艺品等,摆在各自的小摊上贩卖,虽都是些自己手工做的小东西,比不得外头的精緻,可他们热情的吆喝声,却是为这祭典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但,「喂,你真的是来参观庆典的吗?」
  「嗯?我不是在参观嘛。」
  凌思思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季紓,故意压低声音道:「这一路走来,你就没什么想买的东西?方才你经过那个卖饰品的摊贩,换作平常你早就过去讨价还价了,哪会看都没看就走了?」
  初一眨了眨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卖饰品的摊贩,随即迈步又走了回去。
  「谁说的,我只是刚好没看到而已。」
  凌思思:……还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谎吗?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伴随着锣鼓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近来。
  凌思思转头看去,便见黑压压的人影自模糊的光影中趋近前来,「有人……那是什么声音啊?」
  「是游行。」初一闻言,探头望去,「好像已经开始了呀。」
  「游行……?」
  凌思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但见说话间,喧闹的人群已至身边的道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在耳边,一下一下宛如击在胸口,她不适应地想往旁边躲一躲,却不防身后的人群挤了上前,一下子蜂拥而至。
  凌思思不防,被涌上的人群一撞,身子不稳,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撞上旁边的栏杆,电光火石之际,一隻手却很快扶住她,低沉的嗓音道:「抓紧了。」
  凌思思一愣,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还会有人伸手扶住她,让她免于撞上栏杆的下场,可她更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他。
  他一路走来,刻意跟在她们身后,隔着一段距离,自从昨夜之后,他便有些古怪,故意阴阳怪气的说话,莫名冷淡的态度,他是有意的在疏离她。
  可为什么呢?
  凌思思抿唇,眼神闪烁,好一会儿才耐不住疑惑,犹豫地开口:「你……」
  刚起了一个音,四周拥挤的人群再度挤了上来,人群熙熙攘攘,不断推挤着向前,凌思思被撞了好几下,原本想问的话硬是被截断,来不及问出口。
  季紓听见了,他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似是没有听见她被掩盖在喧嚣中的话,可他却又在迟迟等不到下文的时候,侧过头来,道:「你……」
  一样的话,这一次还来不及说完,甚至她没能听见,身后的人群再一次撞上她的时候,捉住他就手上一滑,竟是硬生生被撞了开来。
  凌思思惊呼一声,「啊!季、季紓……」
  她伸手想去拉他,可她却被人群挤得越来越远,当季紓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被挤到了街道的另一头,他伸出去的手与她错开,隔着一个街道的距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很快被湮没在人海茫茫,再也看不见了。
  四周尽是陌生的脸孔,当凌思思得以脱身的时候,已经不知被推挤着来到了何处。
  也不知道季紓来找她没?
  想起方才匆忙之间,看见他与她被衝散时,脸上惊愕的神情,凌思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动身回去找他。
  看他当下那般神情,该是被她吓着了吧?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再这样下去只怕累积起的微末好感都要转成负数了。
  她还得靠他博个最后不死的结局呢。
  她是这么想的,可她有个路痴的毛病,一样的地方走过多次都能忘记,更何况是这陌生的街道。
  凌思思望着眼前在她眼里长得都差不多的巷弄,顿时有些苦恼,「这回去的路……是哪一条啊?」
  她站在路口犹豫半晌,凭着模糊的记忆,选了右边那条较宽敞的道路。
  街道两旁灯火如线,凌思思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季紓,反倒是随着人群来到一棵大树下。
  她仰头望去,只见几人合抱粗的树上,用红线系着捲起的籤纸,悬掛在树梢上,犹如串串珠帘,随风飘荡,而几个年轻男女站在树下,面上带着或期待或靦腆的神色,不知在做些什么。
  「姑娘,抽籤么?」身旁,一个大婶走了过来,朝她笑道。
  凌思思一愣,「抽籤?」
  大婶见她是生面孔,又是一脸茫然,想是外地来的姑娘,她上下打量她一遍,才了然一笑,解释道:「这村里的习俗啊,在花火祭的最后一夜,经祈福后的送神夜,男女各抽取这树上系着的姻缘籤,若籤上的诗词互相对应,那便是上天赐予的良缘吶。」
  天赐良缘?
  凌思思半信半疑地望向眼前的姻缘树,压根没印象自己曾画过这么一个设计。
  这不是出自她设定的姻缘,凭空出现的剧情设计,冒牌的“天”赐良缘,准不准的还很难说呢。
  一旁大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当即伸手将她推到树下,鼓励她:「快去啊!来都来了,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别不好意思啊。」
  凌思思:「……」
  你认真的?我一个全知作者,漫画里所有角色归宿都由我设定,别说生死,就连姻缘也归她定,还用得着靠这剧设不存在的姻缘树?
  吐槽归吐槽,凌思思转头看见大婶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还朝她悄悄做了个“加油”的嘴型,被这么看着,到底不好意思拒绝,她叹息一声,转身无奈地朝方才大婶指给她的地方去。
  不过是抽个姻缘籤嘛。
  她暗自腹诽着,反正不是出自于她设定的姻缘,大概也抽不出个什么来。
  凌思思自我安慰,仰头往树梢上垂掛如雨的红线望去,成千上百的红线悬着籤纸,映得浓翠茂密的枝叶越发蓊鬱,透出无限生意。
  目光在几条红线上扫过,她寻思了半晌,伸手摘下一条红线,将上头系着的同心结解开,摊平被捲起的籤纸,只见纸上黑色墨跡写着两行诗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凌思思垂眸缓缓地唸出籤纸上的诗句,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来,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这是元稹悼念亡妻的诗句啊。
  她可真会抽,一抽就抽到这么丧气的籤,虽然看着确实是在讲述独一无二的爱情,可实际背景却是元稹用来悼念亡妻的诗作,总归有些隔硬。
  更何况,她一个穿书来的人,用的还是恶毒女配凌思嬡的身份,不被杀掉就很好了,还奢望什么浪漫爱情的女主剧本啊?
  「早说了不准,还凑什么热闹……」她看向四周,并没有像是和她抽到对应诗句的人。
  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凌思思自嘲地叹息一声,将手上的籤纸对折,转身就要往回走。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唸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脚下猛地一顿,心头一跳,凌思思抬头寻声望去,便见初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对街,而季紓正站在她身旁,仔细一看就能看见他略显皱褶的衣摆,透出方才的着急。
  不过,此刻的凌思思并没有心思去看他的服容,而是看向正笑得一脸狡黠的初一,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方才她唸的那句诗,正是接着她那句的。
  那么,那个抽到这句诗的人会是……
  果然,彷彿知道她在想什么,初一瞇起眼睛在他们之间,滴溜溜地转过一圈,道:「哎,这两张籤诗上的诗句可不就是一对的嘛!还说你们不是一对,这可是上天註定的缘分啊。」
  凌思思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季紓手上的那张籤纸,上头确实写着与她对应的诗句,她抿了抿唇,突然就觉得手上的籤纸有些烫手。
  「谁、谁跟他一对了啊。」
  一旁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正是方才热心给凌思思指路的大婶,见状又凑了近来,忍不住插话:「哎唷喂,这姻缘籤旁人可是求也求不得,你们这小俩口可得好好珍惜才是啊!」
  「咳--」凌思思呛住了。
  大婶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与初一相视一笑,交换了眼神,转头看向季紓,严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少年,人家姑娘家不好意思开口,你自然得主动一些,怎能让人一个人来求姻缘呢?你这样可不行啊,像我家糟心的一样不解风情。」
  季紓闻言,低垂眼帘,低声道:「大娘说的是。」
  以为他会生气反驳,凌思思睁大眼睛看向他。
  大婶见他态度谦虚,语气一缓,却又忍不住惆悵道:「唉,少年倒还有心。我家那口子糟心的,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人,想当年我与他论及婚嫁,想着他总该像话本子里说的大礼求亲,哪知这蠢货只遵着什么大礼数,到我家来提亲,一点也不让人动心,简直气煞我也!」
  凌思思抬袖挡住勾起的唇角,遗憾道:「没能明白大娘的心意,就是他的不是了。」
  「唉,还是女人懂女人啊。」大娘感动地看她,又转头看向沉默不参与讨论的季紓,问:「少年,我方才所言,你听懂了吗?」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季紓,抬起头来,在大婶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看向一旁的凌思思,然后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此处。」
  凌思思:「……」
  你这是在嘲讽我吧!
  「这才对嘛!」大婶欣慰地看他,一边感叹现在的少年简直孺子可教,回应满分,再对比一下自家夫君,简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行吧。那大娘还有事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啦。」大婶临走前,还不忘朝两人曖昧地眨了下眼,看得凌思思感觉额角一抽一抽的。
  初一挥手送走了大婶,随即转头好笑地看着他们,上前拍了拍思思的肩,低声道:「看在你我的情分上,我就帮你们到这了啊。至于剩下的,你得自己加油。」
  她看了眼对面沉默不语的季紓,又补充道:「再贴心告诉你,方才你被人群衝散之后,季紓可是吓得当即便去寻你了,连带着说好给我买的糖葫芦都给丢了呢。」
  季紓……?他赶着来找她,为什么?
  他不是一直很不待见她么?
  「季公子。」凌思思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初一已经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在经过季紓身边时脚步一顿,嘱咐道:「记得要多护着她一点啊。」
  护着凌思嬡?
  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碾压别人,何时有过会让人吃亏的份?
  季紓微愣,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她的身影,从小被娇养长大的首辅千金,其实她是那样娇弱,却又那样坚强。
  不管是大婚之夜被夫君拋下、被刺客误认擒拿、遭人贩拐卖进歌舞坊,甚至在雨夜里被迫跳下曲江,这一连串的事任一件换发生在寻常女子身上,怕是非死即疯,可她次次遇险,除了最初的慌张,似乎并不怎么退却。
  她一直是那样坚强。
  甚至,还能苦中作乐的自我开解,偶尔冒出古怪的点子,总还能惹得他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她好像并没有哪一刻表现得可以让他去保护。
  于是季紓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便也没有回答,这时身前的凌思思已经忍不住开口唤了他几声:「季紓?真巧啊,你也来抽姻缘呢?」
  话一说出口,凌思思就悔了。
  呸,谁巧谁倒楣!
  季紓淡淡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夜她望向他的眼神,也是如同现在这般,只是现下还多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明显的躲闪。
  他看见被她藏在身后的右手,心念微动,再看她明显躲闪着他的目光,顿时明了了什么,垂目低笑了笑。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凌思思:……完了。他承认了。
  依照季紓这死要面子装君子的个性,这时候不反驳,还直接承认,那表示事情很严重啊!
  凌思思抿了抿唇,脑袋飞快运转,开始想像一百零一种脱身的方法。
  这边,季紓却只是瞥了她一眼,道:「走吧。」
  「……欸?」
  凌思思一愣,再抬起头来时,那道人影已经逕自背过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就这样走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明明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灰白袍子,有风拂过,浅浅吹动墨发和发带,笔直肩背若隐若现地被素衣包裹,风骨犹胜翠竹生生。
  似是发现她没跟上来,季紓转身瞧她一眼,负手噙笑,开口又是一贯的语气,道:「还不快跟上,是想继续迷路?」
  古偶滤镜在听他一句话后,瞬间碎裂。
  怎么说话的呢!
  凌思思心下不满,又不敢开罪他,毕竟眼下只有他能在结局时,或许可能保得下她的命。
  「来啦来啦!」她提起裙摆,小跑追上他。
  身边是来往穿梭的人群,两旁是如线的灯火,放眼望去,灯光闪闪烁烁,跳动着绚烂的光芒,人们身在其中,宛如身处璀璨星河,照着这偏远小村庄里亮如白昼,彷彿不夜城。
  凌思思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抬头正要叫住前头的季紓,不防瞥见他正不动声色的将手上的籤纸收进怀中。
  「那个籤纸你……你不丢掉?」
  按照他性子,该是会说这是无稽之谈,不过是迷信,当不得真,然后随手一扔,并对此表示嫌弃才是。
  季紓转眸道:「为何要丢?既然抽到,也是一种缘分。」
  「可、可是……」凌思思神色复杂,还想再说,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彷彿知道她想说什么,季紓淡淡地瞥她一眼,补充解释:「字写得挺好。」
  凌思思:???
  籤纸上的字都长得一样,也没特别好看,季紓从哪里看出写得挺好的?
  凌思思心下疑惑,一时难以理解,再观季紓的神情,虽然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可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四周人潮汹涌,喧闹的人声不绝于耳,丝毫没有减退的跡象,凌思思往旁边看去,终于发现古怪。
  不对,这条并不是通往神庙的路,倒像是往市集去的。
  可季紓不是来抓她回去的,反倒走来市集做什么?
  凌思思不解地跟在他身后,忽然福至心灵,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耳际,再联想到他一连串让人云里雾里的举动,顿时就明白了。
  他不会是因为方才与她抽中一对的姻缘籤,而害羞了吧?
  想到这里,凌思思莫名有些兴奋,原本的侷促一扫而空,还快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生了想逗弄他的心思,眨了眨眼,走到他身旁,问道:「季紓,你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啊?」
  「没有。」
  「可你不回去,走来市集,不是为了躲开初一,未免尷尬?」
  闻言,季紓抬眸,眉眼还透着薄薄的冷意,「没有,别自作聪明。」
  「那你来市集做什么?」
  被她盯得久了,季紓抿了抿唇,半晌,才从喉间挤出几个字︰「……你不是说想来么。」
  她?
  凌思思一愣,随即才想起那时她和初一随口说的话,她只不过随口应下陪初一来逛逛,不想他竟然记了下来。
  所以,他来找她,不是为了要抓她回去,而是想带她去逛市集?
  脑中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初一低声说的那句,心里一时之间有些微的暖意流淌而过。
  「你还走吗?」迟迟没等到回答,一旁的季紓侧头看她,问道。
  「走!怎么不走,我还有好多想吃的都还没逛呢。」
  凌思思暗笑他的彆扭,明明关心她,却还装镇定,可嫌弃归嫌弃,她还是笑弯了眼,伸手逕自拉住他的手往前走。
  猝不及防地与她这般亲近,季紓脑袋一片空白,随即反应过来,面色一僵,伸手就想撇开她的手,可垂眼见到她唇边的笑意,看起来那样高兴,内心里那点清醒的理智与抗拒,突然就淡了下来。
  偏偏他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走在前头的凌思思却一无所知,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蹿进人群里,想到什么,冷不防偏过头来问:「对了,刚刚初一说你们去买了糖葫芦,也买了我的份吧?」
  凌思思有些奇怪,她方才似乎也没见他手上拿东西呀。
  是被放到哪里去了?
  季紓想也不想,随口道:「吃了。」
  「吃了!你把它吃了?」
  季紓看她一眼,目光带着淡淡的嘲讽。
  凌思思心里难以置信,一时无法接受,抓着他的手一松,季紓便抽回自己的手,逕自拂袖将手背过身,再次越过她往前走,走了几步,又侧头朝她隐隐一笑。
  而凌思思还沉浸在那份消失的糖葫芦去哪儿的疑惑里,越想越不对,嘲笑她可以,抢她的食物就过分了啊!
  心思一定,眼看着他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凌思思赶紧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他,边道:「季紓你说清楚呀!我的糖葫芦呢?你不会真吃了吧,我没让你吃……」
  下了一夜的雨,待晨起时,天边薄暮初升,雨已经停了。
  几人战战兢兢等了一夜,却是什么也没发生,待到天明才又各自回了房间休整。
  晨起时,侍女进来替常瑶梳妆,镜子里映出她略显疲态的容貌,秀緻的眉眼下有一片浅浅的乌青,看得身后的侍女不禁皱眉,忧心道:「太子妃殿下,您昨晚可是没睡好么?」
  常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面色很不好吗?」
  「是呀,看着有些疲惫,得上重些的妆补补才行。」
  常瑶向来不喜浓妆,素来只是略施粉黛,妆容淡扫,如今见到镜子里自己确实有些不佳的面色,也只能任她加重了妆容。
  她闭眼由着侍女装扮,却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后,轻声道:「太子妃殿下,夫人有请殿下至院中一聚。」
  「茹夫人?」常瑶缓缓睁开眼睛,「可说是什么事吗?」
  「今日是府里祭祀的日子,夫人想请殿下陪同,一起去府中佛堂祈福。」
  茹夫人信佛,因此郡守特意为此于府中的湖上小岛,建了间佛堂。
  常瑶想起昨日见到的影子,还有那个行跡可疑的侍女,有些不舒服,可是好像其他人都将此事看得极淡,觉得不过是深宅大院里一颗投入湖面的碎石子,激不起涟漪,这种感觉令她有些不适。
  本想着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她最终还是只“嗯”了一声。
  彷彿等了她很久,当常瑶来时,茹夫人已经由绿萝扶着,立在湖边的树下,见她来了,便笑着朝她伸出手。
  常瑶怕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意外触到了一手冰凉。
  「夫人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身子不适?」
  「只是吹了些风,不要紧的。」茹夫人微笑,随即朝着停在岸边的一艘小船挥手示意,道:「时间差不多,那我们赶紧走吧。」
  常瑶看了看停在岸边的小船,本不想坐船,可挨不过茹夫人的话,只得扶着她上船。
  茹夫人坐在船边上,说到兴起处,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知道吗?妾第一次见到阿渊,便是在寺中,因此妾一直觉得我们相遇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故而特别信佛。虔诚带来好运,谁人又不是心向光明,是不是?」说着,她轻笑一声,忍不住咳嗽起来,「可惜,他后来……再也没陪我来过这里了……」
  话说到后来,听起来有些难过,而她不知道为什么,咳嗽得越发厉害。
  常瑶不太放心,轻拍她后背,「船上风大,要不要改天再来,先回岸边吧?」
  「嗯,也好。」茹夫人轻声应道。
  常瑶不懂医术,只是瞧她面色愈发苍白,扶着她的手腕,感觉到底下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得极快,她的呼吸也越发急促,伸手捂着胸口,看起来很不好。
  常瑶有些不安,赶紧朝着前头撑船的人道:「麻烦,回岸边吧。」
  对方很快应声,调转船头,往回划去。
  「殿下,妾有些头晕,想坐到那里去。」茹夫人指了下对面较无风的位置,声音有些发涩。
  常瑶看了眼她指的位置,想着确实较吹不到风,也许会好一点,当即伸手扶着她,起身往那处走。
  起身的剎那,船身彷彿撞到什么,冷不防晃了几下,常瑶站得不稳,脚下踉蹌,眼看就要往旁边倒去。
  重心偏移的瞬间,只来得及松开茹夫人的手,常瑶还来不及惊呼,就骤然跌入了湖水里。
  没顶的冰凉与黑暗,一下子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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