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定罪
随着惊堂木一拍,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噤声。
凌思思坐在靳尹身旁,望着被押解带着殿中跪下的常主簿,不禁摀住了嘴。
常主簿看起来……好狼狈呀。
灰头土脸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一心想要攀高枝,尽享荣华富贵的人,如今落到这部境地该有多难过呢?
再加上那么爱面子的人,被同伙背叛,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显露丑态,内心肯定感到很悲惨吧。
他现在心情一定备受煎熬……
想到这里,凌思思的唇角便怎么也掩不住,这样噁心的人,也会有这么一天,只要一想到这里就好痛快。
--但是,还远远不够!
凌思思眸中一凛,不过是这一些,如何比得上常瑶一腔真心被践踏、端午和初一生死永隔的痛?
殿前,主审官正了正衣冠,接过一旁递上来的状纸,开口道:「此案据端午所告,举发七星楼下枯骨皆係人为,并指认八年前其与胞妹遭不法贩运,皆为常主簿所为--常主簿,你可有话说?」
常主簿被问及自己,这才堪堪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殿前的太子,似乎是觉得看不真切,他还瞇起眼楮,冷笑一声。
「……我?我还能说什么?」他冷笑出声,看向太子身旁的凌思思,如今她光鲜亮丽,而他低入尘埃,内心深处不平的怨恨疯长,让他几乎是咬碎了牙般,恨声道:「假龙无德,致妖妃误国,国将不国,是非不分啊!」
他这番口无遮拦的言语,看似洩愤,实则是大逆不道。
眾人一听,当即白了脸,惊慌地低下头;而凌思思则是背脊发冷。
假龙无德……
当今皇帝病中,不理朝政,朝中大事尽付监国太子,虽非正统,却也是朝廷默认的皇位继承人,他这一句“假龙”便是讽刺靳尹德不配位。
靳尹这人看着无害,实则睚眥必报,最恨有人拿他出身说事;果然,靳尹闻言,顿时收敛笑意,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透出森森寒意。
凌思思在一旁见了,忽地打了个激灵。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正是漫画里黑月光要做坏事的前奏,但时机不对……
她眼珠子一转,飞快地换了个高傲轻视的神情,在他人开口前,先一步出声道:「常主簿这番话倒是颇有意思。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又是司天监新出的预言呢。」
「预言?什么预言?」
「司天监……难道这和司天监的预言有什么关係?」
围观的眾人闻言纷纷议论起来,经她这么一提,很快就联想到了司天监那则引起无数事端的预言。
眾口烁金,但这就是凌思思要的结果,她的目光在交头接耳的人群中转过一圈,随即才又笑着继续开口:「想必大家都一定听过,关于司天监新出的那则预言--“最接近帝国核心者将颠覆政权”这句话,但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预言,而是一则被捏造的假预言。」
「什么……?!」
眾人闻言一惊,顿时陷入骚动。
而凌思思垂眸,无视身旁灼热的视线,继续道:「事实上,真正的预言是--最接近触及帝国核心者,将颠覆政权。」
最接近触及帝国核心……
仅是两字之差,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陆知行一愣,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抬眼看向殿前雍容华贵,有备而来的凌思思,心头思绪一时有些复杂。
随着她这一句称预言是假的,眾人无不炸了锅,各自猜测预言背后的真相,场面陷入了混乱。
而凌思思就在这般混乱之中,站了出来,道:「诸位现在想必很混乱吧?觉得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预言所指的真相又是什么,在我得知偽造的预言时,我也很是徬徨,甚至质疑过,难道我的父亲当真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行来吗?难道就真的无法避免吗?可真正的预言原来所警告的对象却是最接近帝国核心者的人,也就是一直以来,以太子妃父亲自居,打着太子名义行不轨之事,为所欲为的常主簿,是他犯下了会导致政权颠覆之罪的事实。」
她说着,纤细的食指遥遥指向殿中的常主簿,娇艳红唇里吐出的却是最惊世骇俗的“事实”。
「就是他--为了不让七星楼下私卖人口练做私兵的证据显露人前,便先一步下手,做出刺客闯入的假象,试图清理现场,没想到出了意外,他又心生二计,一举纵火烧了七星楼,掩盖罪证!」
「甚至,为了不让偶然得知真正预言内容的我向朝廷告发,便散步了假预言来污衊我,还试图欲对我下手,若非殿下英明,察觉有异,只怕我也无法站在这里……」
凌思思说起了常主簿曾对她做下的事,彷彿勾起了可怕的回忆,说到后来嗓音透着几分哽咽,她抬袖掩面,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女子落泪本就惹人心软,更何况是遭遇此等恶事,眾人再看她时,目光便不自觉透着几分怜悯。
若非陆知行站的位置,正好能瞧见她掩在袖下扬起的唇角,只怕也要信了她的鬼话。
她这演技……也太精湛了吧?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有这样的一面呢。
有了凌思思这番声情并茂的指控,眾人很快易了态度,纷纷指责唾骂,看向常主簿的眼神宛如在看过街老鼠,愤怒而轻蔑。
这种难堪轻蔑的眼神正是他无法忍受的,常主簿闻言脸色乍青乍白,很是难看,脸上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将愤恨的目光投向引起热议的凌思思,咬牙喊道:「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况且凌家满门入罪,你这个罪臣之后,祸国妖妃,何以在这大放厥词,妖言惑眾!」
他显然被逼得急了,一时口不择言,转头又朝向她身旁的靳尹,急切道:「……殿下!你知道,我没有,这些事都是……」
「够了吧。」
不等他说完,靳尹幽幽地打断他,「常大人,还不嫌难看吗?」
常主簿一愣,顿时哑然。
那一瞬间,他对上了少年储君幽深而冰冷的眼神,想起了牢内,东宫詹事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他早已被放弃了是吗?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在做了那么多之后,要他一个人顶罪?
常主簿眸光闪烁,沉声道:「……那凌侧妃呢?」
「什么?」
「和我相比之下,身为罪臣之后,却安然接受包庇的凌侧妃,难道又真的光明磊落了吗?」
啊,终于露出马脚了啊……
靳尹以指抵唇,听着常主簿惊慌之下问出的那句话,薄唇无声勾起一抹弧度。
罪臣之后……有了凌首辅这个叛逆罪人的父亲,儘管她是名义上的告发人,又有他的宠爱,可她身上流着凌家的血,一旦她还是凌思嬡,就永远也改变不了。
要如何成功摆脱“罪臣之后”这个枷锁,还得她自己来……
材料已经备下了,至于要如何做,就让她来证明自己仍有做皇后的资质吧。
舆论譁然,她也该明白,在舆论战中最有效果的信号弹是--令人衝击的第一句话。
果然,凌思思瞇了瞇眼,缓缓开口:「这是当然的啊。这件事我也不知情,我为什么要受罚?」
「呵……就算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凌家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就凭你同样姓凌,出身凌氏,凭什么凌家满门流放,而你这个凌氏女却什么事也没有?难道这不是刻意包庇?」
「哎呀,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但……追逐欲望,不是很正常的嘛。」凌思思故作惊讶地叹了声,随即接着道:「追名逐利,从来都是人之常情,有想要追求的东西,顺着自己的心去得到,只要不伤风败俗,妨害他人,又有什么不对?」
「你……」
「各位请试着想想,如果今天见到了一件珍贵的宝物,难道就不会想得到?或是有个方法能让你一步登天,尽享富贵,那你们就真能拒绝?我的父亲确实犯下罪行,可他本身并未有错,只是错在不该动摇国本,危害政权安稳罢了,我并未认为他无罪。」她语气一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常主簿,「但,我们和你,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为什么我们现在站在这里,而你却只能跪着,接受审判?因为……我们懂得克制,而你却任由心中欲望滋长,步步沦陷啊!」
漫长的静默縈绕在整个院内,没有一个人能出声反驳她的话。
在她方才的话里,巧妙地将她和眾人们归在一块,而将常主簿视为作恶多端的罪人,无形地将立场划分,划清界线。
这便是她所设下的陷阱。
靳尹和陆知行自然听出来了,故而并未制止;然常主簿自没白费多年浸淫官场,虽晚了点,但也意会过来,心头警铃大作,马上要开口反驳,可他的动作全在凌思思预料之中,再次出言打断他。
「罪人戴着权力的面具,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构成人所能做出的至恶之罪,那就是--人类贩卖人类。」
人,为什么之为人呢?
是因为拥有万物中最高的智慧,又或者是先进的技能,故而受到了天地偏爱吗?
书上称人是因有仁心,方而与万物有所区别,可生于犬马声色之中,一旦有了欲望,又能如何做到不欺暗室,不被声色货利所矇骗?
大盛自开国百年来,政通人和,国富民强,正值强盛之时,旁人看来所有的繁华安和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然而这些繁华安和是如何创造出来的呢?真的毫无瑕疵吗?真的……没有造成任何人的伤亡吗?
悲剧,不仅出现在遥远的传说或者话本子里,也降临在每天只能捡着米糠,勉强餬口度日的百姓身上。
直到旱灾之前,还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生活平静祥和的农村,因为久未下雨,庄稼欠收,在某个家庭因家里的稚童病重,却无钱看病,只能一日日拖着,终在某一日早上,妻子醒来发现孩子早已断了气后,又因没钱治丧,连遭重击,走投无路之下,一家人绝望地放火烧掉屋子自杀了。
这还不是结束,只是一切恶梦的开始,从此之后,越来越多的悲剧重复上演着……
他们有人绝望地选择了断、有人还不放弃死撑着、有人决定逃跑……可与此同时,在他们面临生与死的抉择时,却也有一群人打起了买卖的主意。
他们来到了遭受旱灾重创的城镇,收容了那些迫于生计,四处流浪的人民,施粥布施,提供人们基本的生活需求,甚至还给了那些生活艰苦的人一笔钱,主动替他们培养优秀的孩子。
带他们到繁华的都城,给予三餐资助,甚至无偿培养他们成为优秀的人才……许多困于生计,连生活都成了困难,根本无暇想像未来的父母们,在不用负担任何事物下,自己的孩子还能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自然欣喜若狂,为此沾沾自喜,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要去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地狱。
端午走上前来,将蒐集来的一卷卷资料摊于堂前,面对着围观的世家朝臣和百姓,沉声问道:「据户部记载,朔方郡近年来登记在册的人口失踪总数共四十五万两千,其中多为自外地前来的非本地者,在城中见过的人不多,资料亦不清楚,而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登记的人,便如此可观,诸位都不觉得可疑吗?」
「这……朔方郡乃是我朝商业重镇,素来繁华,若是外地商旅,人流复杂,记载有误也是有的呢?」
「是啊,有鑑于近来边境动盪,失踪的人口亦不少,我调查过边境的兗州歷来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口亦不过二十七万人,这样的数目在战争时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如各位所说,朔方郡乃是我朝商业重镇,相对繁荣稳定,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失踪呢?」端午语气一顿,声音亦越发低沉,「而这些人……都失踪到哪里去了呢?」
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眾人不免想到了七星楼下挖出的那堆枯骨,然而纵然惊世骇俗,可那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很多一样的悲剧在发生,受害人永远不会只有一个。
端午站了出来,将那些记载各地州郡失踪人口的纸张扬手一挥,雪白的纸片纷纷扬扬洒落,如同六月飞雪,如泣如诉。
「诈欺、纵火、贪污瀆职、教唆杀人、贩运人口,加上窜改司天监预言,对皇室不敬等罪名,草民端午特此告发常主簿,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
他站在堂上,身姿瘦削,可就是这样毫无实权在身,未及弱冠,半大不大的少年,以这样震聋发聵的语气,立于纷纷扬扬的纸片中,直面当今朝中最为权重位尊的几个人,要求重审旧案。
一时之间,不知是被少年方才的那番话震住,抑或是惊讶于眼前之景,围观百姓俱是悄然无言。
堂上,静謐的沉默,彷彿暴风前夕。
那些呈上的状纸上,清楚列出了常主簿这些年做过的事,桩桩件件,光是让人看一眼,便很难想像在帝国中竟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
主审官皱眉,嫌恶地看向堂上面色如土的常主簿,问道:「罪证确凿,你可认罪?」
常主簿愣愣地抬头,寻声望向堂前的主审官,不久前还要对他弯腰陪笑脸的刑部小官,如今却用着像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他,眼里的不屑与厌恶溢于言表。
他缓缓又看向了四周,每一个人脸上都有和他一样的表情,厌恶、不屑、轻蔑……全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出现在梦里的脸。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认罪?我有什么罪?我不承认!」
他状若疯癲,兴许被逼得急了,咬牙切齿。
「那么多的证据都能证明端午所指不假,你还不肯承认吗?」
「你们说的好听,几张纸而已,谁说不能偽造?而且你们如何能证明七星楼下的白骨与我有关,而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人呢?你们不是很行吗,有本事你们就拿出证据来啊!」
犯了罪还如此大言不惭,想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围观百姓顿时一阵骚动,对他又是一阵唾骂。
这下,陆知行都不免跟着看向了一旁的靳尹和凌思思,一个从头到尾,从容不迫,出手却是王炸;一个漫不经心,却又遮掩不住眼里的兴致……可真是一副昏君妖妃的作态。
只是,他也实在好奇,面对常主簿的撒泼无赖,凌思思会如何应对?这同样也是靳尹所好奇的。
而凌思思不负眾望,微微一笑,抬手止住眾人的喧闹,道:「是,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让你认得心服口服嘛。」
她朝着端午微微頜首,后者很快便带上一个人,浑身罩着一件黑色斗篷,宽大的帽沿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容貌。
眾人不知,可靳尹却是在见到那人出现时,微微瞇眼。
那是……
「这位,便是我请来的证人。也是……七星楼纵火案的倖存者。」
「……什么?」常主簿闻言,脸上表情一下子扭曲起来。
倖存者……竟然还有人活着?
怎么可能!
「他说的都是真的。」一道低哑的嗓音自斗篷下响起,他缓缓伸手,掀开了斗篷的帽子,「因为,我就是自火场逃出,侥倖未死,当年被卖到七星楼下受训的那帮人之一--」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呼,就连靳尹在触及他斗篷下的面貌时,也忍不住瞇了瞇眼。
薄薄的日光斜照在他的身上,但见斗篷下的半张脸上,佈满了狰狞丑陋的疤痕--
与此同时,一样的光也照在寂静的司天台上。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吧?」步夜抬头看着被掩在重重云层下的白日,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就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
要知道,今日去观审的可都是些世家权臣,常主簿一事将几个世家贵冑拖了下水,他们可不是善荏,自不会由着凌思思摆弄。
凌思思再聪慧,她到底身分尷尬,真做起事来绑手绑脚,可不见得讨好。
季紓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她并非孤军奋战。」
换作旁人,听得此语,只当他说的是端午和靳尹,可步夜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得了吧。就你最有心,人影都不在,心却还绕着人家转,就不要到时候人跟心都被骗没了,人家飞上枝头当凤凰,就你还替人管家。」步夜横他一眼,没忍住酸他几句。
「慎言。」季紓淡淡开口,敛了脸上的玩笑神色,「当日那一卦,我说过休要再提。」
当日预言一出,他来司天监要步夜解释清楚,他除了和他说明原委,也和他提起了另一个卦象,有关凌思思的。
卦象上说,帝星闪烁,且有衰弱之势,然朱雀星愈发炽亮,隐欲盖过其芒,有动盪易主之象。
然朱雀星向来是皇后的命星,当今后位虚悬,太子妃为储君正妃,理应对应常瑶,可她如今深居简出,鲜少插足东宫之事,又与靳尹离心,怎么看也不像是朱雀星所指命途大盛之象,反倒是近来风头无二的凌思思挺符合。
况且,靳尹也多次表示属意于她,想撤换太子妃,这一卦若传出去,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当然,也有他的私心。
他语气寡淡,步夜却知道他不是玩笑,虽然对凌思思与朱雀星相应的事仍心存疑惑,可他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我就随口一提……」
「你既善于此道,不妨算一算,今日之局可能顺利落幕?」
季紓一听他还有心继续这个话题,当即先一步开口打断他的话,换了话题。
果然,步夜随手便自怀中掏出星盘,「这还不简单。」
他拿起星盘摆弄一阵,才望着眼前被重重云层掩盖的天幕,喟叹:「今日厚云积发,虽无法观星,可想来倒是吉兆啊。」
季紓挑眉,「吉兆?我记得,你上回说的可是厚云积发,将有雨至,是为凶兆。」
「吉凶祸福,自由天定。可事在人为,端看你如何解释啊。」
他扯唇一笑,指着那重重云层后的一缕微光,道:「你瞧,这天就要亮了。」
微光之下,狰狞丑陋的疤痕爬满半张脸,是被火烧伤后的痕跡。
他盯着一脸错愕的常主簿,缓缓开口:「常主簿不记得我吧?但我可是认得你,永远都无法忘记你将我们几个兄弟困在地宫,发现洩漏踪跡,无法隐瞒后,无情下令点火烧了七星楼的样子呢……这样的我,能够作为证据吗?」
常主簿惊悚地看着他那张爬满伤痕的脸,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一字一句吐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他浑身一颤,几乎落荒而逃。
他挣扎着想站起,可却没有力气,只得踉蹌地手脚并用往后退,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啊!」
「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吗?那一日,困在七星楼下的几个兄弟可都看见了,那么大的火,地宫也就那么大,火势烧得快,我可是背着兄弟们的命,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为的就是亲自揭穿这一切恶行啊。」那人幽幽开口,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递给了主审官,道:「此乃常主簿近来经手转卖的名册,上头皆有其亲手按的印,可供查证。」
「……什么名册?我没……」常主簿闻言,激动地起身反驳,可话至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脑中有片刻的灵光一闪,他瞪大眼睛,指着他颤崴崴地道:「是你!竟然是你!那一天……」
「放肆!」
惊堂木再一次被敲响,主审官冷眼看着他,「朝堂之上,休得喧哗!」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无非就是自己成了那个弃子,在出了事后便被推出去,揽下所有罪责的替罪羊。
不只如此,他们还罗织虚构的罪名,要他承担……凭什么?凭什么他一辈子就当不得主,只能永远屈居人下?
常主簿一连大笑了三声后,终于彻底死心,指着他们几个,疯疯癲癲道:「好……好……好……你们非得要这样是吧?我告诉你们,我绝不认罪!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乃是太子妃的父亲,未来国丈,你们谁敢动我?谁也不能动我!」
他这么说,可谓是穷途之下慌不择路,才搬出身分来试图恫吓,几人知晓内情,自然不以为然,可百姓们不知,闻言竟也迟疑起来。
常瑶于民间声望极高,颇负美名,虽一人犯罪一人担,实没有父罪女偿的连坐法,可百姓们到底看在常瑶的面上,心思渐渐摇摆起来。
眼看着好不容易走至这般局面,然而随着他随口一句话,便动摇民心,靳尹显然很是不悦,他能任由凌思思除掉常主簿,却不代表捨得下自己的面子。
眼看靳尹就要发作,忽然一道声音于门外响起,自带威势,压过了眾人的议论,道:「他们动不了,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