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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几日后,一行官府的车队自城门外缓缓驶进城门,正是自南方归来的端王一行人。
  当靳尚走下马车时,儘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仍是被眼前街道旁那齐刷刷列队相迎的军队给震了一下——
  只见身穿清一色鎧甲,插有红翎的银色头盔和同色风氅的兵士,分站街道两旁,显得说不出的威武。
  而在其中最醒目的,便是骑在一匹骏马上的皇城司指挥使池渊。
  他所至之处,两旁兵士顿时自觉地垂首,随着他的步伐转向城门口的方向,池渊走到靳尚和沉燁面前,对着回京述职的几人抱拳道:「臣奉太子之命,率皇城司特候于此,恭迎端王殿下!」
  与预想的情况不同,没想到太子竟大张旗鼓地派了皇城司来迎接,沉燁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前头的靳尚。
  但见靳尚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瞥向了大街上分站两旁的皇城司侍卫们,用着他那副轻佻邪气的模样,笑道:「哎呀,真是太客气了!本王早就说,池大人政务繁忙,四皇弟何必如此劳师动眾……」
  「沉翰林。」
  还未等他说完,池渊已然将话题转向了一旁的沉燁,「此次南方推行清田有成,沉大人当居首功,太子殿下有旨,特请您入宫一见。」
  靳尚:「……」
  行,这哪是专程来迎他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沉燁轻笑一声,不着痕跡地瞥了面色訕訕的靳尚一眼,朝池渊拱手道:「殿下言重,不过是臣份内之事,恰好下官正欲入宫亲稟清田一事,不若便劳烦池指挥使带路了。」
  「这是自然。」池渊侧身,做出了相迎的手势,「请吧。」
  眼看着沉燁离开,靳尚亦跟着迈步上前,他这个端王在太子眼里不比翰林尊贵,但到底回京旨意上有他一份,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
  他叹息着跟了上前,谁知身前却有人影一挡,是池渊面不改色地拦阻去路。
  「端王殿下,殿下有旨,詔沉翰林一人入宫,您回京一趟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还是先回端王府歇息吧。」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哪里有要问他的意思,不等靳尚开口,池渊朝身旁递了个眼神,便有人上前,欲“请”他回去。
  靳尚瞇了瞇眼,视线很快地在身周扫过一圈,他们虽然看似恭敬相迎,可实际上却是在他四周围成一圈,将他围困。
  轻薄的冬阳泛着浅黄色的光泽,照在银灰鎧甲上,有一瞬间的背光,令得他的眉眼看起来模糊了一下;然而下一瞬,胶凝,呈展,依旧是那副轻佻邪气的模样。
  他勾唇,轻佻一笑,「好啊,那就劳烦各位送本王一程了。」
  寒风呼啸,天色阴霾。
  今夜雪落帝京,满地清白,从窗缝往外看,只觉一切都是阴阴的,森严壁垒间,彷彿天地间尽被笼上一层黯淡的灰彩。
  凌思思裹着厚厚的大氅,携着风雪走进屋内,便是一阵抱怨:「冷死了冷死了,这鬼天气简直不是给人活的!」
  「思嬡,」常瑶回头一望,眼中有淡淡诧异,「你……」
  在她的视线里,温润雅正的少年几乎在她进门的瞬间,便走到她身前,将手上早已温热的手炉递到凌思思手里,动作温柔地替她拢好大氅,伸手拨去肩上沾染的几片雪花。
  那般细緻,几乎是体贴到了骨子里。
  「夜深,外面又下了雪,想来路不好走。」他边说着,迎着那双懨懨提不起精神的杏子眼,顿了顿,清声问:「冷不冷?」
  凌思思撇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冷啊,心也冷!那黑月光不知道什么毛病,最近老爱往我那跑,一待就好几个时辰,赶也赶不走,烦死了!」
  她是这样,不开心了,靳尹堂堂一个监国太子就成了“黑月光”。
  季紓闻言一愣,抿了抿唇,往日觉得的风趣在这一刻变了味,自小习得的礼教规矩与内心的私欲彼此抗衡,无声拉扯下,他面上分毫不显。
  「受委屈了?」
  「也没。」说起这个,凌思思有些洋洋得意,骄傲地抬起下頷,脸上的不满一扫而空,「他噁心人,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你们都不知道黑月光被我气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呢。」
  季紓听着,几乎可以想像她是如何将靳尹气得黑脸,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牵着凌思思的手上了二楼,声音像雪山巔初化的清泉,「他就任由你气?」
  「嗯。」凌思思自然地被他牵着,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怕他气晕了,还给他倒了杯凉茶,让他缓缓。」
  冷天喝凉茶……确实是什么都冷了。
  楼上自从凌思思进门后,就悄悄躲在楼梯上听墙角的三人有点忍不住想笑,常瑶和步夜都忍住了,偏偏陆知行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凌思思闻声看去,见陆知行扇着他那显眼的玉骨扇,笑得一脸讨人厌,说的话也讨厌,宛如个巨大的显眼包。
  「我说,你们也收敛着点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腻歪着呢。」
  「要你管啊?又没让你看。」
  凌思思没好气地瞪向他,陆知行也不甘示弱地朝她不屑地哼了哼,眼看着两人之间又要闹起来,一旁的常瑶赶紧拉住了陆知行。
  季紓挑眉,牵着凌思思的手上了楼,在经过陆知行身边时,淡淡地扫了眼他被常瑶拉住的手臂。
  「说什么呢。」
  他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陆知行却无端打了个冷颤,訕訕地住了嘴。
  一旁的步夜看着眼前几人的互动,眼里划过一抹兴致,倒是有趣。
  季紓走到了角落里靠窗的那个位置,见人都来齐了,适才缓缓开口道:「说正事吧。今日找诸位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关于端王回京的消息,想必各位都听说了吧?」
  提及端王,眾人皆不禁正色。
  太子登基在即,想来或是为了在自己的功绩上添上一笔,才詔身在南方推行新策的端王与沉燁回京述职;然而不想,这人一进城门,还未入宫拜见,端王便被池渊“亲自”送回了端王府,并于皇城司内派重兵把守,无詔不得出,分明是将端王困于王府,形同软禁!
  常瑶皱眉,率先开口:「我先前收到沉燁传信,称太子曾发下密令,让沉燁务必看好南方钱财,不必带回帝京,大有暗中建设南方之意。」
  「南方?我朝发展大多以帝京为中心,向外扩张,南方与帝京相隔遥远,太子怎么突然动起南方的主意?」
  「难道是心血来潮,又想搞事?」凌思思和季紓对视一眼,「不太寻常啊。」
  确实很不寻常。
  登基大典在即,好不容易等到机会,靳尹自不可能容许事情出现任何变数,在这个时候詔端王回京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何况还暗中交代将钱财留在南方,这根本不符合靳尹往日的习性。
  季紓沉吟半晌,看向陆知行,「近来商会可曾发觉南方有何异动?」
  「若说异动,我这里凑巧发现了件怪事。前些日子,底下的人来报商会送往西南的货物卡关,一查之下才知通往西南的管道中断了。事发突然,我赶紧派人去查,顺藤摸瓜之下,竟得出了个不得了的消息……」陆知行语气一顿,望着眾人各异的眼神,沉声道:「西南发生动乱,西啟康王私下召集兵马,挥兵攻打西南,一路势如破竹,直指帝京--」
  「什么?!」
  一语惊天下。
  与此同时,不同于藏书阁几人团聚的场景,靳尹正黑着张脸独自走回偏殿。
  登基大典在即,他本意是今晚留宿丽水殿的,可凌思思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左弯右拐,想方设法,就是要赶他走,他实在被闹得没办法,只得忍着满腔不满走回来,连轿子也不传了。
  换作从前,谁敢给他下面子?这般不识大体,忤逆心意,便该拖出去,扔出宫外。
  可谁让那人是凌思嬡呢?
  靳尹反覆于齿间细细辗转着这个名字,不过几个字,唸起来却宛如情人间亲密的絮语般,反覆吟咏。
  他忽然念起从前的凌思嬡,那个反覆出现在他梦里,尚未与他生变的东宫侧妃,骄傲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却只在他面前温柔娇羞,这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特别,从前只觉得厌烦,如今想来却是怀念。
  纵然她现在不喜欢他又如何?总归是他的女人,唯一的皇后,她想要的只有他能给,她始终会发觉自己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这么一想,心中积累的不满顿时消退许多,脸上神情稍霽,走进房内,不多时外头便传了皇城司指挥使到,但见池渊快步走近前来,朝他俯身行礼。
  「殿下。」
  「事情都处理好了?」
  「是,臣已命人将端王带回府中,并遣重兵严加看守;朝臣那边,市家一派虽有少数官员仍有微词,不过皇城司业已处理妥当,定能确保殿下登基大典顺利进行。」池渊恭敬地稟道。
  早在太子公布詔令之时,便曾嘱咐皇城司务必确保登基大典不出意外。
  皇城司监察百官,往朝臣家中塞了几个眼线也不是难事,为免朝臣暗中兴事,他早已让人在那些反对太子登基的朝臣家中密切坚守,想来他们也翻不出浪来;而端王离京日久,早已式微,亦不必放在眼里。
  靳尹本还听得还算满意,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眸光一凛,冷声道:「还不够。蛰伏数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一天,属于本宫的大好日子,定要确保当日万无一失!」
  池渊面色一凛,答道:「是,微臣领命。」
  见他如此顺服,靳尹这才缓了脸色,伸手揉了揉眉心,拿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
  池渊觑着少年储君的脸色,迟疑半晌,才道:「另外,微臣还有一事……」
  「说。」
  「滨州急报,康王率领的兵马已攻至玉泉关外,敌军声势浩大,若过了玉泉,怕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池渊不敢再说,可那未尽之意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玉泉关之后,再无要塞,敌军一路势如破竹,不日便将攻至帝京,届时帝京沦陷,一旦城破,即是国亡。
  然而,这样重大的消息,听在不日便将登基的储君耳里却是不起涟漪,从池渊的角度看去,只见靳尹薄唇微勾,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茶杯,笑得自信又轻蔑。
  「那又如何?」他听见座上的少年储君轻声开口,幽幽道:「从哪里开始,自然就从哪里结束。能让敌军铁骑亲自踏破这金玉繁华,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池渊愣住,一时无法言语。
  靳尹没有理他,转身走到一张四四方方的矮几前,矮几虽矮,但十分大,几上赫然是一盘舆图。
  池渊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闪烁,他认出了图上所绘,和皇城司议事厅里摆的那幅一模一样,只是更为精緻--
  这是盛国的舆图。
  而上面几个被用朱砂笔圈起来的地方,赫然便是敌军此次行军的路线,与皇城司收到的军情一模一样!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窜起,池渊攥了攥拳,望向了舆图前的靳尹。
  只见少年的手依次从几个圈起的城池上划过,而在他笔画之间,却已然是几座城池的转瞬覆灭,他的手指在最后一个圆圈上停住,旋即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阴狠又疯狂的笑来,「终于啊……这一天,真是等得太久了。」
  他低低地笑着,彷彿恶魔的低吟,令闻者不寒而慄。
  池渊望着那舆图上的一点,浑身僵硬,头一次意识到了眼前之人的疯狂。
  他认出了那圆圈所指,因而满心惶恐,心生数年以来首次对他当年选择的质疑。
  只因那舆图上朱砂圈起的最后一处,也是一切计划的终点,赫然便是--帝京。
  「敌军压境,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至今朝中没有任何消息啊!」
  凌思思最先回过神来,着急地看向其馀四人。
  但见步夜沉着张脸,显然也是第一次听闻;常瑶和陆知行也是近来才得知此事,第一个便来告诉他们;而其中与靳尹往来最是密切的季紓,同样面色也不好看。
  季紓看向陆知行,问:「可知敌军目前行至何处?」
  「前天得到的消息,想来他们如今已经到玉泉关了。」
  「玉泉关……」常瑶面色一变,「那岂不是到了滨州?」
  凌思思对地理位置并不是很熟悉,只是见几人面色都不大好看,只能求助地问向离她最近的常瑶。
  常瑶见她面露疑惑,耐着性子向她解释,「玉泉关乃是离帝京最近的关隘,一旦敌军越过玉泉关,玉泉关后再无要塞,那么帝京……便很危险了。」
  危险二字已是极尽委婉,凌思思再无知,也该知道真实情况想必更糟。
  步夜端着星盘,皱眉叹道:「岁犯梗河,星象指示西南有难,果真不假。我只道太子别有用心,倒不知这心却是如此疯狂,竟敢勾结外敌!一旦敌军攻破滨州,这天下恐怕真要乱了……」
  「勾结外敌?你是说,太子……」步夜长长叹息,陆知行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关窍。
  步夜点头,冷笑道:「没错,勾结外敌,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我没想到,上次的事过后,他竟还贼心不死,故技重施……」
  「可他已达成所愿,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引敌军深入帝京?」
  「因为他恨。」
  自方才得知敌军压境的消息,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季紓忽然开口:「太子和端王不同,从前的端王虽有野心,可他未曾受过伤,一路顺风顺水,过得太过顺利,他年少轻狂,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施展抱负,成为名留青史的君王;可太子不同,对他来说,帝京见证了他屈辱的前半生,很多地方都烙印了他的伤痛,他自然恨,比起青史留名,开创盛世,他更希望能够亲手毁灭这里。」
  「所以,他才要建设南方?国库空虚只是幌子,他早就弃了帝京,靳尹这是早就计画好了要迁都?」
  「不,虽然迁都应该是早就计画好的,但国库没钱却是真的。」凌思思反驳了他的猜想,「这一点,我们确实验证过了。」
  「那现在怎么办?出了这样大的事,敌军都快打到门口来了,朝廷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陆知行一噎,想起此刻即将攻向帝京的敌军,不禁越发急躁。
  敌军长驱直入,不可能毫无消息,可这一路攻城掠地直至玉泉关外,朝廷却未曾收到任何一封前来求助的信件,甚至对此事一无所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刻意封锁消息,隐瞒了敌军攻城的消息。
  而能完结阻绝消息入京的人,只能是如今大权在握,隻手遮天的监国太子靳尹。
  情势迫在眉睫,眾人却一筹莫展,脸上俱是焦灼的神情,一盏昏黄烛火照着一方空间内,气氛紧张。
  忽然,季紓沉吟一会儿,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向凌思思:「你还记得,故事里有过这一段吗?」
  眾人闻言一愣,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提到什么故事,可凌思思却很快听明白了。
  「没有的。」她摇了摇头,「最后的故事到太子登基就结束了。」
  「到太子登基……就结束了,这是什么意思?」陆知行一脸疑惑,迟疑地问道。
  凌思思一愣,转头看见除了陆知行外,其他的几个人同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完了……差点忘了这里是漫画世界,他们不像季紓知道漫画的事。
  她在心里暗自叫糟,连忙找补:「就……我们的计画不能让别人知道嘛。所以我就想了个暗号,就是说呢,一切到太子登基之后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的计划也成功了嘛不是?」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们俩私底下还瞒着我们呢。」
  凌思思:「……怎么会呢?说好了,大家都是一起的、一起的哈……」
  她笑得心虚,怕几人误会,随口又东抓西凑的找补,讨论着该如何应付敌军。
  她说得专注,便没有发觉不对劲。唯有一旁的步夜看见了,在凌思思说完了那句话后,季紓一下子暗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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