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都市言情>学院里的偽装者> 第二章 [季亭舟]

第二章 [季亭舟]

  「秦至夏拒绝了你的offer。」刘叡那沉着惯了的眼睛里带着戏謔。
  我尽力扬起满不在乎的笑,「我今天早上有收到mail。」
  「所以你没收到第二封mail吗?」
  我一愣,「哪来的第二封mail?」
  刘叡游刃有馀,「我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mail。」
  我震惊到差点闔不上嘴,赶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震惊。
  刘叡微微一笑,既是嘲讽我的大惊小怪,也是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肯定。
  他不相信自己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更何况他前几年还亲手做掉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让那气焰张扬、儼然明日之星的优秀教授自愿离职、远走他乡。
  但靠着精心计算局势一路高升至此的刘叡,竟然愿意亲自说服一个助理入职?
  秦至夏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见我困惑不解,刘叡微微一笑,「我也希望秦至夏尽快入职。」
  我皱眉,事情开始变得很复杂,「秦至夏不就是个你塞进来的人吗?」
  「她不是我的人。」刘叡果断否认。
  刘叡很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他太擅长用圆滑的方式说模糊的话。
  但我也很快听出了他话底下流动的讯息:秦至夏不是个普通应届毕业生。
  她是别人手上的一张牌,而刘叡现在也打算顺水推舟地欣赏别人打牌。
  我也很想看看,秦至夏这张牌能被打出什么效果?
  毕竟秦至夏这人看上去平平无奇,不只欠缺精巧算计的聪明,甚至还带点孩子气的直率和青涩,把她丢进大一通识课里,我都没把握能再找出她。
  我很期待秦至夏能给我什么惊喜,振奋、振奋我这一滩死水般的人生。
  「你昨天去吃饭的时候有看到骆皓吗?」刘叡状似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但我知道他很在意,不在意也不会让情报网这么四通八达,「有。」
  「还有其他人吗?」
  我报了几个名字,刘叡听完后,微微皱起眉头。
  那是他沉思时惯有的表情。
  风雨欲来啊,真的是,南泽总是会有很多复杂的事情。
  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斗争,所有平静安寧都是幻想。
  这时,敲门声响起。
  过了几秒后,穿着深灰色套装的姜青推开门走进来。
  她是刘叡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跟刘叡一样理性算计,但比刘叡更冰冷锋利。
  看到我在,姜青很礼貌地跟我打了声招呼,眼神却探询地望向刘叡。
  刘叡递了一杯茶给姜青,当着我的面问,「你知道昨天骆教授在哪吗?」
  姜青接过茶却一口没喝,「骆教授希望我转告你一件事。」
  「什么事?」刘叡微微一笑,只是那笑锋利如淬过毒的利刃。
  「他希望我通知你:那个河口村的开发案,陈教授也要参与。」
  「河口村都已经死人了,陈怀驥还要插手啊?他是打算拉人一起陪葬吗?」
  刘叡语气淡漠到近乎轻蔑,在旁边听着的我却是一愣。
  陈怀驥不是早在我入职后没多久就被刘叡踢出南泽吗?
  刘叡当初能当上院长,就是踩着陈怀驥的自愿离职申请书上去的。
  更狠的是,他还把陈怀驥推荐去匈牙利,让他彻底离开所有权力与学术中心。
  就这样过了几年,陈怀驥却突然说要回来,不仅要回来,还要插手开发案?
  陈怀驥这么不长记性的吗?
  他当初正正就是被开发案搞下去,幕后黑手也正正就是云鼎跟刘叡。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故事设置,陈怀驥为什么偏偏还要走第二次?
  还偏偏挑在秦至夏准备入职的时候放出消息?
  陈怀驥跟秦至夏到底是什么关係?
  走出院长办公室后,我以最不容易打草惊蛇地方式调查了下秦至夏。
  秦至夏在高一末转学到国际学校,高中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出国读书。
  她大一时从商学院转到政治系,然后就在政治系里安然念完大学跟硕士。
  从我手上的资料来看,秦至夏根本就不是南泽的学生,对各类营队、讲座、社会运动这种陈怀驥可能会出现的场合也兴致缺缺,让她跟陈怀驥形同两条平行线,唯一有可能的交集是陈怀驥开车直接撞进秦至夏房间里。
  陈怀驥的资料就更少了,少到我都觉得应该去警局报失踪人口,可能是被有意清理过,连社交媒体上都找不到他的资料,只剩维基百科。
  不过我还是调出了陈怀驥在南泽教书时教过的所有学生。
  那学生名单很长,但我看了一晚上也没看到秦至夏的名字。
  就算我把跟陈怀驥交好的骆皓也纳入调查范围,还是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跡。
  秦至夏这个人,绝对没有看上去这么普通。
  我关掉研究室的灯,去开车。
  时间很晚了,天空跟被墨泼过一般黑。
  但时间也不算太晚,至少没晚到酒吧跟夜店都熄灯,但我还是不知道要去哪。
  我坐在宾士里看着Google Map,在目的地那一栏不知道要输入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去哪。
  所以我只是把手机放好,开出南泽的停车场后就一路笔直地开。
  一直开、一直开,完全没有目的地,就这么一直开。
  最后乾脆调转回头,往南泽的方向开,反正我也不在乎自己往哪个方向开。
  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也不需要知道,只需要面向前方,继续走着别人安排好的前途、嚮往已经被决定好的前景,继续用挥霍的方式去活。
  社科院的办公大楼一片黑,没有任何灯,大家应该都走了。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黑走进我的研究室。
  关上门、打开灯,我觉得整栋楼里大概就只有我一个人。
  我站起身,从满墙的书柜上随便抽了本书来看,书名是《被徵收的土地正义》。
  翻开书来看,里面控诉的每一桩丧尽天良,我家的建设公司都干过类似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本书写的几乎就是云鼎建设的发家史。
  我看过我哥一边砸着大把钞票聘律师团一边跟旁边的人说「没事,直接拆就好」,也真的在后来看到我哥放任各种大型机具直接辗过荷甫村即将收成的稻田,完全不顾当地农民的眼泪和请求。
  这就是我哥,看起来没血没泪、没心没肺、没有任何身为人类应该有的情感,就连被那些抗议农民泼脏水、丢臭鸡蛋、高声辱骂的时候,都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指挥局面。
  我哥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就是无法专心致志地恨他,因为当我被抗议群眾辱骂甚至被泼漆的时候,挡在我面前的人就是我哥。
  当家里的建设公司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要垮了的时候,承担下所有压力放手一搏去荷甫村徵地盖房让公司起死回生的还是我哥。
  我哥很冷酷、很残忍,但也是他承担起了所有换作是我肯定承担不起的责任。
  所以如果我哥想要什么,我就应该给什么,就算他想要的是买断我整个人生,我也应该给出去,因为他做到了,所有我做不到的事。
  他比我更好。
  我对云鼎没兴趣,对于我自己的人生也持观望态度,所以如果我哥想要,那他两个都可以拿走,儘管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把这些都拿走了,我还剩什么?
  剩学术吗?我操这世界的。
  我曾经真心热爱过哲学,也因为热爱所以做得很好,但我越念越有一种双脚悬空的感觉,虽然每个理论都源远流长、严谨精巧,可真实感却非常飘忽。
  学院里教的当代哲学几乎都是那些已经老早就过世的哲学家,那些哲学家没有社群网站也对所谓的「当代」毫无概念,而我的论文却还是不断引用他们,非常悬浮地讨论道德与正义。
  在做学术的这些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空洞且悬浮的人,很无趣也很无所谓,擅长表演,但也就只是表演,在不知不觉间,没跟人好好讲话的日子从一个周末变成好几个周末,单位逐渐从星期、月份、过渡到年份,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只有拿着钞票走进夜生活,才会有人出于工作上的专业素养跟我讲话。
  此时,我的手机震动,竟然是秦至夏打来的电话。
  我抱着好奇心接起电话,却发现对面没有秦至夏的声音,而是纯器乐的音乐声交杂着赤脚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过了几秒鐘,我还听到非常细微的书页翻动声和钢笔画过纸张的声音,至此我就知道秦至夏应该是误按了通话键却没发现。
  但我也没有提醒她,就只是把手机连结上音响,让那些生活中细琐小事的声响环绕着我,就像有一个人真的在我身边平静地看书、写字、听音乐、轻轻哼着歌,平静而美好。
  「噠啦啦、噠噠啦啦,人们不厌的沉溺世界的疯狂,噠啦啦、噠噠啦啦,共同成就着彼此善变的坚强。」秦至夏唱歌时音准很糟糕,声音却跟被雪水洗过一样乾净。
  清澈的生活感。
  没有钞票、没有酒精、没有表演和偽装的那种,清澈的生活感。
  那样清澈的生活感大概也曾狠狠打动过谁吧?
  我忽然觉得,我可能找到了我在之前的调查里一直找不到的那块拼图。
  *歌词出自轻晨电-我们背对着青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