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多日不见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铁定是因为夏日阳的出现才会在这阵子连两次梦到。
呸!我潜意识这么在意他的吗?我猛烈甩头驱走这荒诞的念头。
随着时间流逝,梦境内容渐渐重回记忆独有的失焦感,可一双像能穿越浑沌的眸子依旧轮廓清晰且褪不了色。
「嘖。」我挠了挠头后下床,决定用一贯的作息分散注意力。
打开房门,客厅、不,房子很静,就跟之前我独自住的时候一样。转头瞧了隔壁房门紧掩的房间,不必特地去玄关看鞋柜,我已经知道夏日阳不在家。
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作息儼如昼伏夜出的蝙蝠,完全与我错开,要不是有明显变乾净的公共空间和准时清空的垃圾桶等跡象,我根本没有多了一位室友的实感。
──研究生的作息是这这样吗?
算了不关我的事,况且这样王不见王正好,省得我花时间去想怎么逼退他,光工作就够烦人了。
收回视线,我走去浴室洗脸刷牙,整理成上班用的装扮后才去厨房弄点东西吃。打开冰箱,一阵凉气舒服地扑面,我却不禁蹙起眉。
家里随处有夏日阳住在这的证据,偏偏冰箱内没有,里头依然贫脊得只有过完年带回来的手工鱼製品和啤酒、公司出的下酒零嘴等,吐司已经过期几天。
日夜颠倒又三餐外食?
脑中忍不住浮出这问句,但我很快摇头,夏日阳这个人比我还会照顾自己……应该吧。让我无法肯定答案的是他那副度数不够的眼镜,不晓得去重配了没。
不过这也跟我没关係。
「嘖!」怎么每件事都能扯到夏日阳。我把吐司和鱼松拿出来,随意夹在一起吃完出门。所幸一进到公司我就没了分神的馀裕,专注于想法子提升长官觉得还不够的业绩、开发新客户、推销滞销品等,还得应付其他部门的要求,忙得连天色何时黯淡都不知道。
忙碌无所谓,能尽快磨出经歷和经验才重要──这是表面话,我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做出成绩然后升职加薪。名片上多印了个职称不论于公于私,都让人走路有风,加给也多一点。
到员工餐厅的贩卖机买了罐美式咖啡,回到座位后我继续加班。
*
「哈……」一手拎着西装外套,我边挽袖边用手背拭汗。
时节进入初夏,闷热与日俱增,长袖衬衫逐渐成了酷刑,而这还得熬好几个月。所以一整天当中,我最期待的就是回家这一刻。
单手松开领带并抓着领口搧风,我已经热到两手刺青都浮着一层汗雾。过去曾遇过一名炮友说这一龙一花的图纹染上汗水后,我看起来更剽悍和性感。当时这话无疑让我下方的巨龙又壮大几分,衝刺的速度亦加快,干得对方欲仙欲死。「哼。」我得意地扬起唇。
喀嚓。
掏出钥匙开门,今天因到较远的地区出外勤,负责带我的前辈好心地指示办完不必回公司,于是难得地可以在傍晚时分返家。
开了门,还来不及脱鞋,我便愣在玄关。
眼前的客厅笼罩在夕阳映照出的斜长光影中,物体皆被放大了却没张牙舞爪的气势,反倒充满一股慵懒气息。
小时候在家前巷子边估忖追跑的速度,边踩那抹拉长影子的雀跃驀地掠过心头。每踩到一次就要让对方三次,这是我暗自订下的规则,我甘愿我的小媳妇场场胜出。
第一次目睹这狭窄之所能有如此漂亮的景致,我竟兴起辛劳一天也值得了的感受。不过,似乎那里不对。我瞇起眼瞧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主要光源并非来自沙发上的小窗,而是夏日阳房内那面朝西的落地窗。
他的房间正好位在玄关、客厅的延伸上,此刻开到底的房门让我得以看见房子最彼端的落地窗。
窗帘被束在两侧,正对大楼与大楼之间空隙的满面玻璃透着黄澄澄的鲜明光晕。
「纬纬?今天这么早?」
当事人的声音从无预警的方向响起,我顿了下才转向声音来源的厨房口。连几日没见的夏日阳正捧着一叠洗好的衣服往客厅走,那之中有我晒在后阳台的内衣裤。
没打到照面还不打紧,这下我满脑子全是这阵子自动摺好摆在沙发扶手等我收回房的衣物。想到这其实就该停了,偏偏思绪不受控地臆测起夏日阳修长的手指是如何触碰那些衣服的光景,尤其是条条内裤,那指尖会伸进裤口摊平皱褶吗?不,他虎口那颗红痣有碰到布料吗……
糟,越想越变态,我立刻用蹙眉来掩饰这丢脸的动摇,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嗯,但我还要弄一下工作。」我蹭掉皮鞋换上室内拖,啪搭啪搭地拖着步伐走向房间,彷彿噪音越大就越理直气壮般。
「请便。」夏日阳回得不以为意,还故意不闪边,就那样端着衣服直接横切我前面。
一股混着泥泞的淡淡草香扑鼻而来,我本能地嗅起这清新却突兀的味道,不禁脱口而出问:「我们换洗衣精了吗?」
我转头,好奇地看着那叠放在沙发上待折的衣物。等了几秒没听见答覆,我便动着眼珠子望向夏日阳,怎料他竟盯着我瞧。大概是夕阳馀暉使然吧,影影绰绰的光影同样在他身上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怀念之色,让那微啟的唇多了迷人的笑意。
我俩竟那样不发一语地对视,使得当前景致益发充满旧时光的气息,刚才闻到的清香犹如来自村子的山林间,并随着海风混进一些潮腥。
这状况应当要感到尷尬的,我却挪不开目光,想看着夏日阳的心情跟儿时一样。他等下会笑出来,然后握住我试探性伸出去的手,另一隻手则会用来压小洋装的裙襬以免被狂妄的海风撩起。咦?可是小媳妇每次裙装时都会在底下穿件短裤,不就是用来防走光的吗……
此时,两小无猜的景象倏地像捲进漩涡般搅在一块。在混乱的回圈中,夏日阳的身影抽高了,脸庞和肌肉多了点阳刚线条,头发剪得短短的,嗓子也变得低沉。
──就像现在这样子。
意识回到现实,我猛地倒抽一口气,来不及掩饰恍神的事实。我有些懊恼,于是为了扳回一城,刻意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粗声粗气地说:「……干嘛?」
一定是没开电风扇和长袖衬衫不透气的缘故,脸好烫。须臾,不晓得是不是热到出现幻听,耳中好似飘进一声轻呵。
「没有换,为什么问?」夏日阳没再理睬我,逕自折起衣服。
「那你去哪里了?身上怎么有草的味道?」我不假思索地回道,鼻子同时本能地不断吸气,像头追踪痕跡的狗。
被我这么一问,夏日阳怔了下,立即抬起手臂凑进鼻前,「……我等下会去洗澡,你要先洗吗?」
见问完的夏日阳往后退了一步,我竟一个着急,「不是在说你臭啦,那个味道闻起来很舒服才问你的,还以为是新的洗衣精。」
没想到我解释完,他又不说话了。
夕阳西下得快,客厅比我回来时暗了一阶,就在我想着走去开灯之际,夏日阳开口了。
「我去大甲山找要研究的昆虫。」
听闻答案,我的第一反应是就这?那有什么好空白那么久的?我又不会去抢。「是哦,」我边应声边走向房间,准备换成居家服,「那有找到吗?」
「有,我留了标记,晚点要去观察和回收。」
「哦。」回到房间,我的手解起衬衫扣子,「那么暗要观察什么?你去重配眼镜了吗?」隔着敞开的房门,我漫不经心地延续对话。
「还没,我主要是听。」
理所当然的回覆让我不禁蹙了眉,他连在林立街灯的巷弄中都能撞到人了,何况是黑麻麻的山上。「你自己去?」这时我忽地想到另件事,「你该不会一整晚都待在山上吧?」
「不一定。」夏日阳的声调始终没多大起伏,他接着回答第一个问题,「我自己去。」
不知怎地,我竟对此相当在意。即使是在熟悉的浪尾村,我深夜敢去的也只有海滨,毕竟会被参天大树弄混方向感的深山实在骇人,何况是独自潜入。
──再者,这人什么时候不怕黑了?
「那边比后院还好爬。」
突如其来的补充驱散我的思绪,我看向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后院」是我们对坐落于浪尾村内的丘陵「后碧山」的暱称,没铺整的山路有缓有急,甚至有巨岩造成的崖壁,但都没难倒小时候的我们。如果是比后院好爬的山头的话,那即便是入夜时分,应当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说来,我会知道小媳妇裙子底下会穿短裤就是因为有几次去后院爬山或爬树时,他爬得比我还迅捷,常一个眨眼便晃到我前方,然后回头指示我该踩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