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太监恭敬回道:“回世子,那位是裴婕妤娘娘。”
  说话间,他们到了殿门前,小太监垂首道:“世子稍等。”
  吴有禄觉得身侧的帝王,似乎有些不高兴。
  刚刚陛下出了殿,他陪侍着陛下四处走了走,散散步,陛下批了一下午的折子,自然疲惫。刚巧走到这拐角,正远远看到钟世子到了。
  也看到了裴婕妤她避之不及似的快步离开了明光殿。
  这二者看起来没什么联系,吴有禄想,裴婕妤乃是因为急着回去吃饭,而钟世子则是忙着要觐见陛下。
  谁知陛下眉目一沉,却问他:“她缘何走得那么快?”
  吴有禄堆着笑说:“陛下,宫妃不宜同外臣见面,这正是婕妤娘娘知礼守矩呀。”
  即墨浔却未置可否,抬步回到明光殿。他召了钟宴来尚有要事,关于南征。
  他即位两年来,先帝朝遗留的诸多弊端问题亟待解决,虽然他初即位时已动过几次干戈,但仍未根除。今时今日若筹备南征,各地势力,若要趁大军南伐而攻后方,不可不早做准备。
  他预备让钟宴先操练兵马,制定作战计划的同时,他先行处理这些心腹之患。
  这些固然棘手,更棘手的是那帮先帝朝中老臣,反对南征,坚持与赵国划江而治,每日金殿上,都纷纷痛哭流涕,实令他烦恼。
  他们还整日将他的子嗣挂在嘴上,张口闭口先帝这个年纪已有了数名皇子公主,他这个年纪却无一儿半女,——更令他烦恼。
  他自是清楚他自己的皇位怎么得来的,母族高贵,在荆楚之地举足轻重,麾下兵马良将自不必提,那年入京,先杀太子,再囚父皇,得此大位。
  兄弟姊妹众多的祸患,他最清楚;外戚的厉害,他也最清楚。
  现在放眼后宫妃嫔,家世皆好,无论谁生了孩子,至少占了个“长”。他羽翼未丰,对她们的母族,总是不放心的。
  钟宴退下之后,天已彻底黑了。
  即墨浔捏了捏眉心,略有疲惫,张口正想唤谁,意识到什么,将将打住,目光落向虚空。
  吴有禄才敢说:“陛下,方才程婕妤娘娘求见,说有一样东西落在明光殿里了。”
  即墨浔淡淡说:“什么东西?”
  “程婕妤说是一支白玉钗子。”
  即墨浔顿了顿,“让她进来找吧。”说着起身预备出殿门用晚膳,迈出青玉案后。
  适逢掌灯的宫人点上新烛,殿中亮起来,一下子照出地毯上一支莹润泛光的白玉钗。
  原来掉在了地毯缝隙间。
  吴有禄也立即瞧见了,忙地要弯腰去捡,谁知即墨浔已自己捡起来,眉头一蹙:“这不是……”
  吴有禄道:“这似乎是裴婕妤的钗。”
  即墨浔将那支钗握在手里,微微垂眼,略有不解。
  程绣得准进殿来,行了礼,目光悄悄在地面上搜索着,即墨浔问她:“是这支白玉钗?”
  他摊开手心,白玉钗赫然躺着,程绣连忙喜道:“回陛下,正是它!”她伸手要拿,即墨浔却合上了手,嗓音沉沉:“这是你的?”
  程绣眨了眨眼,望着面前眉目清峻的帝王,漆黑狭长的眼睛,仿佛没什么波澜一样地望她。她老实说:“不是臣妾的,是裴姐姐的。臣妾听她说丢了钗子,似在明光殿,就替裴姐姐来取。”
  “她自己的东西,为何叫你来取?”
  程绣尚不知下午即墨浔跟稚陵之间说了什么,她自己全然一片好心,回道:“陛下,臣妾刚刚去看裴姐姐,她病得又厉害了些,卧病在床,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宜出行。明光殿是军政要地,宫人们进不来,臣妾便主动说替裴姐姐来找。”
  “什么叫‘又’病了?”他漆黑眼里微微一闪,扫了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吴有禄,吴有禄忙地说道:“陛下,老奴也不知此事。”
  程绣愣了愣:“陛下不知?三日前,裴姐姐忽然发了高热,一直有些反复。臣妾刚刚去看她时,好像比那日烧得还厉害了。”
  她没听到即墨浔的动静,补了一句:“许是裴姐姐忘了告诉陛下了。”
  半晌,她只听到即墨浔微沉的呼吸声:“……她不是忘了。”
  说着立即大步出了殿门,吴有禄在后头追他不及,直叫他:“陛下,陛下去哪里?晚膳已备好了!”
  程绣在后头说:“陛下,钗、钗子给臣妾吧?”但已看不到人影。
  ——
  泓绿又端来了药。
  她轻声唤醒床帷里躺着的她家娘娘,撩开了帷帐,烛火明灭里,只见稚陵脸色苍白,缓缓睁开了乌黑双眸,费力撑起身子,看了一眼她端来的药碗,轻声叹息。
  乌黑如墨的长发垂在肩前背后,她抬手撩到耳后,并不想喝,叫她先放在床头小几上,问她:“程婕妤回来了么?”
  泓绿依言放下药碗,回道:“娘娘,程婕妤会不会不认得那支钗子模样……?”
  稚陵掩着唇角咳嗽了一阵,咳得厉害,好半晌,才平复下来,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泓绿说:“娘娘素日里只爱戴着它,是有什么意义在么?”
  稚陵垂眸笑了笑,嗓音略哑,掺着些怀惘:“它是我母亲的遗物。”
  泓绿惊了惊:“啊……奴婢失言了。……”
  稚陵只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怪她。
  母亲给她簪上白玉钗,把她送到了即墨浔的枕边,就投江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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