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白药忽然低声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老祖宗话里有话呀?”
  稚陵思绪断了断,不解抬眼:“什么话?”
  阳春说:“我也觉得。刚刚,李家那样多小辈,都是李二夫人跟姑娘介绍的,单单那位嫡孙公子,是老祖宗亲自开口跟姑娘说的。莫非……”阳春眼前一亮,“莫非——”
  稚陵尚不知她们俩挤眉弄眼的打什么哑谜,只是回忆了一番,想起刚刚见过的李家嫡长孙,她的远房表哥李之简,容貌俊朗,玉带蓝袍,端的是个翩翩佳公子,年纪比她大了四五岁。
  阳春压低了声音:“莫非老祖宗想撮合姑娘和李公子?”
  这话吓得稚陵连夜写了一封信给上京城的爹娘。
  信送出去,稚陵惴惴不安一整夜,寻思自己的确到了议亲的年纪,娘亲这回送她出门时,也特意说了,要和李家的兄弟姊妹们多认识认识。
  第二日,稚陵早起去给老祖宗请安——白药看呆了眼睛,让姑娘早起,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
  她私心里觉得,若李家是这样规矩森严的大家族,只怕姑娘还是不要嫁进来的好,就算老祖宗或其他人把李公子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稚陵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因为早起,有些无精打采,在老祖宗那儿,见到李之简也过来请安。今日仍一袭宝蓝袍子,白玉冠,丰神俊朗,跟她笑着客气寒暄了几句话:“妹妹吃得惯么,住得惯么?”
  稚陵心道,其实还不怎么吃得惯,这陇西一带的饭菜,好像口味有些偏重了。不过她还是假称都吃得惯住得惯。
  老祖宗像松了口气,和蔼笑道:“之简他近日公务闲下来了,让之简陪你逛逛吧?咸阳城哪,旧朝古都,比不了上京城,但也有它的好——”
  自然,老祖宗又像是怕稚陵不好意思,便说家里其他姊妹兄弟也一道去。
  稚陵心想,她家里只她一个姑娘,没有这样多兄弟姊妹。这全因为当初娘亲生了她以后,病了一段时日,让爹爹他担心得四处请大夫,最后说什么也不忍心再让娘亲受这样的苦,只生她一个。
  娘亲还笑说,爹爹以后说不准要变成话本传奇里,那个“统共只得一位掌上明珠,明珠却被一个小白脸拐跑私奔”的倒霉宰相。
  后来爹爹确实当上了大夏朝位极人臣的相国,——现在,也的确经常担心她会被小白脸拐跑私奔。
  这几位兄弟姊妹里,除了最是耀眼夺目的嫡长孙李之简,稚陵还注意到,很不引人注目的一个姑娘。这姑娘貌美,柔弱,弱柳扶风似的,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低着头,旁的几人说说笑笑,她只绞着手帕。
  稚陵记得她,前几日初次见过面,姓杨,杨纤柳,是投奔李家寄居的一位远房表姑娘,父亲过世了,跟着母亲住。
  她见杨姑娘怯怯懦懦的,便主动同她搭话,问她:“杨姐姐,那座塔是哪儿呀?瞧着有些年头了。”
  她有些慌张和诧异,抬起眼来,极快又低下去,小声说:“那里是……回云塔罢。三百多年前建的,现在是废的塔了。”
  李之简笑了笑,看了眼杨纤柳,却是对着稚陵温柔道:“妹妹要去瞧瞧么?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了,左不过些断壁残垣。”
  稚陵寻思这危塔什么的,说不准何时就塌了,自然不能拿性命来冒险,听了李之简的话,旋即放弃。
  几人逛到了街市上,暮色四合,夜市逐渐热闹,张起了各色灯火,这里的灯,与连瀛洲的灯火,又有一番不同,连瀛洲位近王都,什么器物都格外精巧细致,相比之下,这里却颇有粗犷豪放之风。夜市上,有许多异域长相的人来来往往。稚陵还没怎么见过这样多西域的或者周边异族人,很新鲜,到一位贩卖西域小物件的异域商人摊子跟前儿,挑选玻璃器皿,挑花了眼。
  听说,大约十几年前,这些玻璃器还都是进贡的珍稀物件儿。自从元光帝荡平海内,海清河晏,周边小国莫不臣服于大夏朝,他大力推行通商,修筑道路,使这些玩意儿大批涌进大夏朝,现在已不算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稍富贵些的家里,就已用上玻璃器了。
  她正拿起一只玻璃吹成的花枝,样在灯下看了又看,却意外瞄见,李之简在不远处另一个小摊上买了一支鲜艳的糖葫芦。
  稚陵理所当然以为他是买给她的,也正好想问问她挑中这支玻璃花好不好看。
  怎知李之简将鲜红的糖葫芦悄悄递到了杨纤柳手里。他高大身影挡住了些,不过稚陵还是瞧见杨纤柳避在他身影后头,一脸开心地吃着糖葫芦。
  稚陵微微垂眸,若有所思,放下了玻璃花,被李九姑娘拿起来笑问她:“诶,阿陵怎么不要了,它不是挺好看的?”
  稚陵笑了笑,随意说:“玻璃花毕竟是死物,还是真花来得更好看。”
  李九姑娘着急说:“诶诶,玻璃花也有玻璃花的好嘛!”她正要回头叫李之简来付钱,“哥哥,你快给阿陵妹妹买——”却不见她那大哥。
  稚陵觉察到她语气有些焦灼,笑着替她解围,说:“九姐姐送我一支,我也喜欢。”
  拿着玻璃花,稚陵一路愈发觉得不对。
  在菡萏馆里,她将这玻璃花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下巴枕在胳膊上,自言自语:“娘亲,你何时给我回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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