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那位冷面帝王许久没有开口,此时却幽幽打断他:“陆将军礼未成,何来‘妻’?”
陆承望哑了哑,仓惶望向了身侧的稚陵。
稚陵一瞬明白了什么,目光渐渐从惊惶变得复杂难解,听到即墨浔的话以后,心中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喉咙一动,即墨浔那幽深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她的眼中,她嗓音低哑,开口道:“陛下,……我,我有几句话,……”
即墨浔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唇角似笑非笑,漆黑的长眼睛更幽深了一些。现在,只有她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只见他缓缓向她这里走近,一步一步,那柄森森长剑与腰间佩玉伶仃碰撞,响声恍如叩在心头,叫人生生发冷。
他的脚步停留在了稚陵的面前。
麒麟卫尉立即心领神会,命令所有人退下。禁卫将陆家众人一并押解下去,众人离开之后,偌大厅堂之中,只余下了他们两人。
寂静无声,唯有门外瓢泼雨声。
天色益发昏沉。
四目相对,他微微向前倾身,高大的影子彻底挡住了身后烛光的光明,叫她陷入一片阴影当中。龙涎香气在潮湿雨汽中蔓延开。
薄唇微动:“想说什么?朕听着。”
这样近的距离,高挺鼻梁几乎能碰到她的脸上,那双幽幽的眼睛,因着逆光,什么情绪都看不清了。
稚陵下意识要后退,只退了一步,却忽然心知,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脚步如被钉在了地上。
黯淡的黄昏时分,天边有雷声滚滚,电闪雷鸣。闪电划破天际,堂中蓦地一亮,照出她颤抖着的鸦睫,她嗓音微微发抖:“从天王殿失火,到赐婚,再到今日观礼,……是陛下设的局?……”
“嗯。”他不需要否认。
他目光锁住她的眼睛,眉眼幽晦,眼底一重晦暗的情霭,“是朕又如何?”
她僵硬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即墨浔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到没有回答的必要,微微一笑,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若即若离拂过她的脸颊,她几乎下意识抖了抖,叫他动作骤止,收回了手。“稚陵,你这么聪明,知道是朕设局,难道还猜不到原因?”
稚陵愣怔住,那个原因呼之欲出。
见她眉头紧蹙,怔怔之时,即墨浔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你着急成婚又是为什么?不正是为了躲朕?”
稚陵嘴唇微微动了动,目光闪躲了两下,咬着嘴唇,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即墨浔,让他盯上她,让她现在,陷入这样的困境里。她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忽然想到,若那一回不曾答应魏浓陪她来上京城就好了!
那样她安安心心在连瀛洲呆着,绝不会有今日种种的祸事。
更不会……牵连到旁人。
稚陵微微闭眼,嗓音轻颤着,宛若细茎将断的秋草:“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他既设局,自有目的,怎会轻易放过?
稚陵的背后,是那扇红叶秋山的玉屏风,红得像殷殷鲜血,格外凄艳。红烛焰被门外来风吹得四下乱晃,满厅堂里影子也跟着乱晃。
良久不闻即墨浔的回应,稚陵徐徐睁开眼睛,谁知,不偏不倚撞进他的漆黑眼中。
他神情幽冷,捉住了她的手腕提到面前,大红衣袖滑下手臂,洁白如瓷的手腕上,那串红珊瑚珠子红得异常美丽鲜艳,他唇角仍勾着浅浅的笑意,可目光冷冽,扫了它一眼,从她手腕上慢条斯理地剥了下来。映着烛光,珊瑚珠串微微晕出红光。
他目光沉沉,扬手随意一扔。
只听清脆一响,惊得稚陵心头一颤,睁大了眼睛,望着愈发逼近的这张脸,近在咫尺,近在寸厘毫末,……他的薄唇眼看要贴上她的嘴唇了,眼看要吻过来。
她认命般闭眼,肩膀不由自主地绷紧,这个瞬间,甚至几乎自暴自弃地想,倘使这样,旁人就都能平安无虞,……她便认了。
这么近,这么近。
他呼吸间的热息仿佛无形地与她的气息纠缠在了一起,任凭她怎样逃也逃不开。
她脑海里却莫名地回想起,在微夜山法相寺中,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的唇角,被谁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么轻。
她为自己这个时候却想到那件事而羞愧难堪,可愈是冷汗直流心跳如雷,愈是门外雷声大作雨势瓢泼,愈是这样紧张的情境里,愈使她回想到那一夜,如水的静谧和微微绮丽的幽梦。
预想之中凶狠掠夺般的吻并未到来,甚至良久,耳边都没有了动静。
可等她恍惚睁眼时,才见他不知几时抽下一支金簪,拿在手里,静默着注视了一阵。
稚陵想起来,这是那时候承明殿丢了雉鸟,后来,雉鸟衔来这支玫瑰金簪,说什么也要塞给她。她收了这支簪子,却碍于这来由,鲜少戴着,今日是那位全福妇人替她梳妆打扮,恐怕不晓得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因此误拿来替她簪上。
他摩挲着金簪,淡淡道:“处置?朕没想好。你入宫陪朕想一想?”
稚陵讶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不!……”
他重新抬手将簪子簪回了她的头发间,嗓音淡淡,却自有不容置喙的威严,说:“这不是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