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她冷不丁地想到——那,宜陵城中,她的家呢?是不是也似这般光景?
他们俩自顾自烤着火,却丝毫没注意到,隔着墙,另有几双眼睛暗中窥伺着他们。
其中一个说:“是他们?”
“说是一男一女,身份不凡,……私奔……都对得上!”
“可这男的,年纪怎么也不像是二十岁啊。”
“但是除了他们俩,谁又会无端地经过这儿?别多想了,我看他们就是买主要杀的人。”
刀兵浸了雨水,益发的寒。
毫无征兆,一刀挥了过来。
稚陵怎么也没想到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偏给她碰上了,叫受雇杀人的杀手将她和钟宴误当做是他们要杀的一对私奔的野鸳鸯——那刀挥过来,猝不及防中,却听见钟宴一声惊喝:“什么人?”
那些杀手的武功,与钟宴这类上战场打仗的略有不同,不同在于他们讲求一个阴狠,因此,一击未中,紧接着数发暗器如雨射出。
稚陵被钟宴护在身后,那些人不听也不语,出手不择手段,招招置人于死地,因是突然偷袭,钟宴手臂上中了一针,忍痛拔出剑来,厮杀之际,不知怎么,黑衣杀手竟愈来愈多。
屋外寒雨急声,一刻不缓,天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铜盆里火光旺盛,只是周遭急风刮得它忽明忽灭,稚陵心跳如雷,能望见的情势,便是他们两人陷在他们的包围里了。
刀兵铿锵,钟宴身受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却把稚陵小心护在身后,不教她受一点的伤。他抹了一把嘴角鲜血,本欲冷声说出自己身份,可是才说一个“我”字,汩汩鲜血哇地呕出,发不出音节来,呼吸急促,雨声大作。
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这须臾间来了二三十人,更是听也不听他们的话,抡起刀就砍。稚陵不知他们要杀的是谁,更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是冲着他们两人来的,可扪心自问,她好像也没得罪过谁——
此时不宜多想,逃命为上,她毫不犹豫,干脆一脚踢翻了铜盆,火光顷刻熄灭,世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地上的火星子,没有一点光芒。
火星子明灭几下,稚陵暗自扯着钟宴,慢慢后退,不想撞到了谁,一柄弯刀快如流星地挥过来,反射出微微雨光。
刀风是那样寒,刮过了脸,便像割出口子一样疼。
锵的一声,弯刀咣当落地,稚陵吓了一跳,立即拉着钟宴,继续退向门外。
交战里一片狼藉混乱响声,钟宴寡不敌众,她察觉得到,他挥剑渐渐慢下来,稚陵心急如焚,只想赶紧拉他到门外,骑上马,离开这里。
嘈杂大雨声里,似乎有低抑幽沉的嗓音,喘着粗气响起:“走。”
那声音不是钟宴的。
她睁大了眼,只觉手被谁握了一下,满手黏腻,下一刻,腰间一股力道,把她猛推出去,踉跄站稳时,她跟钟宴已经被推到了门外。
这么漆黑的雨夜,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里,她依稀看到血从门中溅出来,溅上了门框。看不清,却可想象,一定是……鲜血淋漓的样子。
她迟缓地开始颤抖,冷汗直流,也迟缓地意识到那是即墨浔的声音。
她本想向里喊他一声“不要恋战”,然而心知他好不容易把她给推出来,自不希望她出声,再引那些人追来,钟宴道:“先走。”
她一顿,回头上了马。这时候,她才发现,满手黏腻被雨冲淡,原来是浓稠的鲜血。
第100章
杀了最后一个人时,世界好像在眼前摇摇欲坠。
即墨浔捂住了肩膀穿身的伤,蹙着眉,微微闭眼,不可抑制地晃了一晃,随即倒在血泊中。
雨声很急,没有一丝光亮的浓夜,破败屋中别无其他声息,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动了一动,脸上沾的血滚落进了嘴里,腥咸一片。
尽管这样,他费力睁开眼睛,看向朦胧漆黑的门外。全都是血,看不清,模模糊糊的,他试着在这样模糊的视野里搜寻人影。
没有他期盼的人影。
以他的武艺,若在从前,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可这次不同。
愈靠近她,他胸口的伤便会开裂流血,痛到四肢百骸。
他躺了半晌,勉强维持着神志最后一丝清醒,呼吸很轻,几不可闻,四下里尸体躺满了狭窄屋子,他想,以前在战场上,不是也无数次像这样过么……
呼吸牵扯到伤口,这些大大小小的伤,慢慢开始发疼,尖锐的、钝浊的疼,密密地疼。
他依然不甘心地再费力地看向门外,依然没有人来。
躺一会儿应该就能好了罢。
以前不是都这样过来的么。
等再醒过来时,耳边朦朦胧胧响起一句惊喜的声音,接着窸窸窣窣的,……手腕似被谁搭了一搭,那人又说了什么。
全都很模糊。
即墨浔睁开眼睛,望着头顶悬着的金丝帐,试着动了动,四肢百骸便传来剧痛,床沿边有惊惶声:“爹爹,不能动,刚刚上了药。”
他深吸一口气,脑子昏昏沉沉,那日暗中追着稚陵出了灵水关,后来他杀了那二十几个杀手,好像累得睡着了。他心中一凛,哑声问身侧的儿子:“你娘她……受伤了么?”